顾颂是顾家的老三,今年六十来岁,一直替顾家管理着福池的分公司。因为生意在他手上一向是风生水起,家族里的人都是敬他的。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名叫顾悦;一个儿子,名叫顾辛。女儿快要三十,儿子比女儿少五岁,却因为先天性的疾病,导致智力的发育有些不足,心性像小孩。
顾颂的家在海滨公园旁边,他自己住,妻子多年前在生顾辛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去世。小院不算大,车库里停着一辆灰色的摩托车,看来顾辛今天也在。顾辛爱玩,平时在各地游荡,很少见他回来。
顾悦在追悼会结束后就赶回福池了,顾颂近两年有意无意地放手将事情交给女儿处理,所以顾悦总是很忙。
顾客舟、顾瑛、顾麒几乎同时到达。顾客舟还是那副严肃而深沉的面目,两抹浓眉横在直愣愣凸出的眼眶骨上。顾瑛和他在门口相遇,带着她的儿子陆钦,正从轿车上下来。
兄妹三人及各家小辈们汇集在顾颂家的客厅里,近窗的那一边是两长四短的紫檀木沙发,呈纹枰对弈的形式摆列。沙发北边一整面墙壁上没什么装饰,只在正中挂了一幅赵孟頫的画。众人坐下,茶几上摆着金银花茶和马蹄糕。
老二顾麒年纪大了以后就不爱管事,相反是老三老四管得多一些,顾稹走后,老三顾颂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发言者。
今天聚会,是要说追悼会上的那件事。刚经历过一场丧事,氛围较平常更严肃,平常总能活跃气氛的小辈们也不怎么说话,都在察言观色。
顾瑛喝了盏茶,一台冷气机斜对着她,吹得她衣袖翻飞,“老大哥走得突然,连遗嘱都没交待清楚,又凭空多出个孙女。”
其实也不能叫多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也有一道女声传来。
“阿允几乎整整三年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老爷子已经放弃她了。”
一人进门,将手中的包放在玄关处。她是顾颂的外甥女温纪菱,比顾悦小一点,同样常年在福池。
温纪菱不像其他人一样严肃,笑着和长辈们打过招呼。她来得有些晚,坐到陆钦身边的空位子上,来时顺手把冷气机调了方向,叫它冲着无人的地方吹去。
“阿菱?我以为你已经回福池了。”顾瑛道。
“还没有,回来一趟打算见几个朋友的。”温纪菱答,“刚刚才和殷筱见面,她说江行阙最近不怎么回殷家。去年这时候,江行阙找到一件早没了下落的重要文物,没跟殷老夫人说,直接就以她自己和花夜的名义交给了政府。”
“她这是想自立门户?”陆钦疑惑,“她把殷家推开,顾家的位置又没坐稳,有什么好处?”
温纪菱所说的殷筱是殷家的一个孩子,与她算是发小。殷家和顾家同样以古董发迹,又同样是政府的堂中客,所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可相比之下,顾家明显更受信任,因此能拿到残刀。
这是源于殷家的历史。殷家的发家史可以追溯到清末,当时的殷家家主在一个民间□□里做打手,后来在动荡之中爬升成为帮主,广做生意以助开源。
其中做得最大的是古董生意,此后经过后代淘洗,才告别了□□的过往。毕竟家风如此,人们都说殷家人做事总还带着点从前的风格。因此比起根正苗红的顾家,殷家自然稍显逊色。
两家渐无交集,殷家这些年又低调行事,顾家人只了解江行阙接管花夜后的作风,其它就不了解了。她和殷家的关系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江行阙又是有备而来,令人心里打鼓。
顾客舟忽然出声:“殷老夫人,难道还认她吗?”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顾客舟自己清楚,殷兰和殷家的关系有多僵。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怎么从小长到大的,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她怎么会回到殷家去。
顾瑛这就看向顾客舟,将他紧紧盯着:“阿舟,你说实话,你是真想认江行阙这个女儿么?”
顾客舟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江行阙现在莫名其妙越过所有人,成了名义上的顾家之主,顾客舟他自己得不到自己爹的青眼,但架不住有个争气的女儿。不管是真女儿假女儿,谁更争气认谁当亲的就对了。
他不多加回答,含混道:“她是亲女儿,可阿允也是我养了二十多年的。”
顾瑛不加掩饰地冷笑了一声,转向顾颂:“为什么江行阙招一招手,公司里几个老东西就能舍弃我们去投奔她?大家都清楚,是因为顾家形势不好了。让她掌了顾家的权,她可未必会像顾昭允,最起码顾昭允是真心实意为了顾家好。”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没有人来接话,只留冷气机混杂着窗外的鸟鸣声呼呼作响。
“倒是还有残刀……”温纪菱小声说,引得房子里的气氛凝滞了一下。提到残刀,大家又陷入到沉默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表情都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