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1楼大厅呆了将近半个小时,施黎突然软着身子趴着楼梯的扶手从上往下探着头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嘴里还不停嘀咕着自己刚刚又被他爸的朋友灌了几杯酒,指着伏野的脖子非让他回包厢把那几个人喝趴下,又使劲摇着头说“算了算了你得开车”。
语无伦次。
楼下两个人看着揪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施黎整个人就从楼梯空隙里掉下来。
沈雨上把手里的打火机重新丢回给伏野,抬脚走过去用一只胳膊架着施黎,另外一只手虚掩在他的脑袋旁边,怕他把自个脑袋直接磕到旁边墙上突出来的装饰品上。
从这锋利程度来看,要是磕一下还真不得了。
施黎见有人来,半边身子立马贴了过去,沈雨上站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伏野立马上前两步单手卡着他的肩膀,掺着另外半边身子尽量让沈雨上保持平衡。
铺天盖地而来的混杂酒味好像要把他们三个人彻底吞噬,伏野光是站在他旁边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燥热。
“喝这么多?胃真不要了啊。”沈雨上皱了下眉。
“不要了,扔了吧。”说完,施黎打了个嗝,右手往自己肚子上摸了一把。
沈雨上斜了施黎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施黎,仗着伏野在这你才敢这么喝的吧。”
“打住。先说好啊,这都是他在澳洲养出来的坏毛病,跟我可没关系。”伏野说。
施黎闭着眼睛,把自己身体支配权完全交给了旁边这两个人。
因为喝了酒,他的鼻息听着比较急,眼角红红的,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他抿了下唇,打断了两人争论:“我说,你俩也太,太不厚道了,了……我在里面帮……帮着挡酒,你俩倒好,好……居然溜,溜出来谈谈谈……”
“谈恋爱”这三个字怎么这么别扭又拗口,施黎酝酿了好半天都没说出口。
他忍不住在脑子里回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以前他两在高中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真谈。
同样,“谈恋爱”这三个字对伏野和沈雨上两个人来说,也很陌生。
“谈个屁的恋爱。”伏野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施黎努力把左眼皮撩开,迷迷糊糊地继续问旁边两个人:“所以你们两个高中的时候,最后到底谈没谈成啊?”
“……”沈雨上沉默了一会,侧脸看了一眼伏野,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谁知道这人压根就没把施黎刚才的话当回事,还跟以前一样,从来都是捡自己想听的再考虑回不回答。
“欸……”见没人理他,施黎又喊了一声。
下一秒他就被人捏着脖子,直接按在了厕所的洗手台上,凉水瞬间扑在脸上,“卧槽!我不就是因为好奇问问你们以前谈没谈恋爱……至于对我杀人灭口吗?”
伏野沉着脸用一只手帮施黎洗了把脸,然后从旁边的纸盒里抽了两张面巾纸呼在了他脸上,慢悠悠地开口:“我要是想灭你的口用得着等到现在么,高中那会就能把你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还有,以后这种没脑子的话少问,今天我就当你是喝多了撒酒疯,再有下次你试试。”
“伏野你就是个怂逼。”施黎丢出来一句脏话,连带着被水浸湿的面巾纸一起砸到了伏野身上。
伏野沉默,叹了口气把那两张刚用过的面巾纸捡起来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沈雨上知道施黎是在开玩笑,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松手了啊……你站好,小心别滑下去了。”
到时候如果沾一身水,沈雨上决定再也不去管他了。
“噢,好……”刚被训完还醉酒的施黎跟个小孩子似的重重点了两下头,可能真怕自己滑下去,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的胳膊肘撑在了洗手台干净的地方,然后往右稍稍一斜着,靠在了旁边的瓷砖墙上,“草,这酒的后劲真大啊。”
“知道还喝这么多。”伏野瞪了他一眼。
“切,我乐意。”施黎说道。
……
餐厅男洗手间的顶灯好像坏了一个,一边亮一边暗,唯一亮着的那盏往外漾着白色发亮的光晕,一圈一圈,像一片被石子带起的涟漪,又像一张巨大无处可逃的网。
施黎觉得更晕了,他努力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沈雨上洗完手过来也靠在了隔间的墙边,顺着施黎的目光看了出去。
这个时间段正是二经市区最热闹的时候,车来车往,鸣笛声和十字路口*交警的哨音混在一起。
天桥上有人摆了卖气球的小摊,有小孩路过的时候眼睛一亮,然后又笑又跳。
旁边的公交站台也聚集了许多人,有几个塞着耳机的高中生正在等车,也有些白领下了班,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等公交车到站开了门,这批人陆陆续续上车,然后车站短暂静默了几分钟后,又迎来了一批新的乘客。
“二经市区——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依次下车,下一站──银河长街……”
沈雨上闭了闭眼,依稀听到了不远处即将开走的公交车提示音。
伏野站在身后,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学校停了电,宿舍热得要命,伏野安静地靠在床边,看着外面那条黑漆漆的弯路发呆,另外两个话唠少年趴在窗口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往外探着半个身子,大声地喊着“救命啊,快来电啊,要被热死了──”。
别再想了。
伏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重新整理着思绪。
饭局结束已经是晚上9点过了17分钟,施景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还贴心地给请来一起吃饭的朋友找了几个靠谱的代驾。
许天叶临走前又多看了他们三个人几眼,最后忍不住感叹道:“确实都长大了,已经不是以前爱笑爱闹的小孩子了……”
伏野没说话,只是笑笑,然后把他送进了从路边拦下来的出租车里。
走之前许天叶降下车窗跟他说:“伏野,老师有太多的话总想跟你们说,可是太长了,长到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老师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只希望你们几个以后永远平平安安,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别让自己后悔。”
直到后来这辆车打着转向灯离开,伏野才突然反应过来许天叶刚才的话更像是离别。他心头一紧,三两步上了楼去找施景。
施景结完账出来扭头就在楼梯口碰到了气喘吁吁额角已经爬了一层细汗的伏野,他愣了下:“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东西落在包厢了?”
伏野缓了好半天:“景叔,许老师刚说他没太多时间,是什么意思……”
施景迟疑了几秒钟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伏野的后脖颈,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许老师他最近几年身体不好,具体是什么病也不跟人说,反正……治疗效果看着不太好。”
伏野试探地问了句:“他……他是准备离开二经?”
“嗯。”施景点了点头,把伏野往前推了一步,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看着沈雨上和施黎站在门外时不时回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一眼,施景叹了口气,“说是在二经教了大半辈子书,实在是腻了,趁现在还能走得动,想陪着家里人到处走走,估计以后……就不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咯噔”一声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出原来的模样。
看伏野现在这表情,不像是知道许天叶要离开二经这事。
施景抿着嘴唇感觉又被这小子摆弄了一道,明明几分钟前许天叶还特意叮嘱让他保密来着,现在倒好,被伏野三两句话就给直接套了出来。
可伏野已经不似以前那个心思敏感的少年,有些事,总该让他们都知道。
施景突然转头,盯着站在远处站都站不直的施黎,一副头疼的模样:“这事……就别告诉他两了吧。施黎这小子那性子你是知道的,知道这事又得消沉好几天……还有上上,这孩子以前太乐观,总觉得什么事都有回转的余地,许老师对他又像对自己班的学生一样认真,说多了怕他难受,所以这件事,你就替景叔保密成么。”
“嗯。”伏野抬了抬下巴,“放心,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那行。”施景也跟着笑了笑,“不早了,你们几个也回吧,对了,如果施黎这小子半夜要是闹起来,你们多照顾着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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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雨上把自己的车钥匙留在餐厅前台,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叫他晚点趁人少的时候来市中心把他的车开回公司去。
施黎的酒稍微醒了一点,站在自己的车旁边认真地思考自己该坐前面还是后面,思来想去也没个最终答案,只有回头看了一眼沈雨上:“你晕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