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轮闻言却嘟囔道:“明明是你不在乎,不愿意为我闯。”
他清醒得可怕,却偏偏总在丹红面前表现得傻乎乎,叫丹红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咬死鱼钩。
也许是饵料太过美味,哪怕明知道里边藏着鱼钩,他还是想凑上去尝尝。
其实丹红也知道,陈清轮这条路远没有看上去轻松。
他了解丹红的本性,不论因为什么暂时对她着迷,都深刻清楚丹红的狡诈与狠心,只要某一天那层虚幻的爱慕烟消云散,此时的种种交往,皆会蒙上一层居心叵测的阴霾。
——虽然事实如此。
所以,陈清轮从来不在丹红的选项里。
不过这不妨碍丹红利用他现在的昏头给自己铺路。
若非他时时来访,哪里引得出庞耳这条见风使舵的蛇?
陈清轮走后,丹红回到屋内,迷茫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关于时局的正事被另一个念头取代。
她问方老先生:“老师,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真是奇怪。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茫然。
她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并不断为之付诸努力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惑呢?
——丹红或许自己知道的,但她偏偏要去问旁人。
方老却道:“梁玉,毋虑汝为何人,或拘当为何人,只需循心而动,即见本心真我。”
丹红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老师的话。
回到房间后,她才如梦初醒,连自己怎么走回来的都回忆不起来。
喜怒哀乐,皆是寻常。
她因为老师的善待生出眷恋,害怕被驱逐,多么正常的事啊。
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一条冷冰冰的蛇,只为满足“食欲”而活吗?
为什么她要一遍一遍的强调自己的目的,试图排除所有柔软、温暖的情绪呢?
因为……怕受伤、想忘记。
原来她也会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她想要忘记,那个不愿提起的人。
压抑的回忆终于汹涌反噬。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从不会去怀疑王槊的真心呢?
他不也和陈清轮一样,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为什么自己不会担心他会变心?
也许是因为王槊的沉稳与体贴。
抑或是那不为人知的十数年沉默等待。
她觉得最有可能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同伙,对于丹红而言,同伙要比同伴更加可靠。
原因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丹红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又在思念王槊。
是的,思念。
丹红不得不承认,她总是想起那家伙,那个叫自己等了他一个月,却始终音讯全无的混蛋。
难道她要在北地等他一辈子吗?
想到这儿,怀念里便掺上丝丝怨怼。
连丹红自己都说不清,她怨得究竟是什么,总归是因为王槊这个人产生的,当然是他的错。
她立刻提笔写了一篇痛骂王槊的文章,而后盯着一行行潦草的字迹,莫名笑了一声,不等墨水干便将纸张拧作一团,使劲丢向字纸篓。
“啪”一声,纸球砸到竹制的字纸篓上,又反弹回来。
骨碌碌滚到丹红脚边。
贴着她的鞋边停下。
阴魂不散。
丹红愤愤地踹了一脚,而后起身倒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屋里的房梁。
越是刻意去回避,就越不容易忘记。
丹红盯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想明白什么,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直挺挺坐起来,拍拍自己的两颊,眸中又恢复往日坚定的神采。
大约半个月后,太后懿旨召方老入宫叙旧。
方老先生以腿脚不便为由推拒。
上遂令他现在唯一的女学生入宫伴驾。
在这半个月里,除了庞耳,还有不少与方老先生有旧的官员听到风声,向方家递上拜帖礼物。
老先生从这些人中挑选出几位,交由丹红负责回帖回礼。
丹红一瞧,皆是朝中要员,还有好几位的名字她曾从昔日顾尚书那儿听见过。
大约是与顾斯兰有龃龉。
她心中有了计量,尽心尽力的做完回复,与各府管事交往互通,也给这些官员留下不浅的印象。
待懿旨出,朝中风向彻底分明。
不管从前与方老先生有无来往,这会儿都如兀鹫般一拥而上。
只是丹红入宫伴驾,方老先生便将所有的拜帖礼物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