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无名之徒也能随便将礼送到我江南堂来了,还妄想让我们亲手接过?”
男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身着宝蓝大袖袍,袖口卷起,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说话时连正眼看人都不愿意。
“原是林双姑娘,林双姑娘大名鼎鼎,江湖之中无人不晓,此番大难不死,我等还未来得及恭贺。”男人看见林双时,目光中闪过惧怕和不甘,但还是笑道:“我乃草原班图鲁,是八部中冀原部之主……”
林双一扬手打断他的话,漠然道:“你们草原遭瘟的烂事我不想知道,不必多说。”
她手中的空酒壶随意掷出,砸碎在班图鲁脚边,后者的脸面一时挂不住。
林双不耐烦去看他的面上如何变换,走上前去从他手中强硬接过锦盒,直接打开一看。
盒中放着一把红伞,以及一颗血淋淋的项上人头——卿佳儿。
旁人抻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但还没来得及,林双就“啪”一声合上盖,冷笑道:“下三滥的技俩,想吓唬谁?”
她将锦盒递给侍从,让其送去给林声慢过目。
“班什么是吧?”林双一手示意旁人后退,一手快准狠挥出一掌,班图鲁立即抬手抵挡,但奈何依旧晚了一步,被掌风逼退至门口。
林双随意抽出身旁不知谁的配剑,她剑尖指地,迈步向前,“今日是我江南堂的大喜之日,你们若本本分分来喝喜酒,我们自然欢迎,但你们若是来找事的,我没有耐性跟你们过家家,也别坏了这么多客人的兴致,要打出去打过就是,别让血腥污了喜庆。”
话落,她运气于剑身挥出一剑,墙头立着的几名壮汉还不待反应,即刻被掀飞出去。
剑身嗡鸣不止,似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威压。
班图鲁站稳身形,见她依旧持剑而立于众人之前,仿佛刚才一剑对她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他也明白今夜讨不到好处,只道:“林姑娘所言极是,今夜是我们来的唐突,但此事断不会就此了结,还望江南堂能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等明日再来拜会。”
话落,几人同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中,这段插曲告落,席间又恢复如旧。
林单担忧问:“盒中是什么?”
林双摇头不答,只让他夫妻二人别放在心上,便走向一旁的沈良时,低声道:“我去见师父,你不用等我了。”
绕过前厅,林声慢正在后屋中等着她,那个装有人头和伞的锦盒被敞着放在桌上。
“我没有杀卿佳儿。”林双打量过那张熟悉对面孔,笃定道:“我当时那一掌不足以要她性命,更遑论取她人头。”
林声慢面色沉沉,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她竟是草原八部圣女,这么些年她一直跟在镜飞仙身边,看来八部和逢仙门是联手已久。”
朝廷指望逢仙门为其制衡草原八部,五年来八部也确实太平无虞,直到此前镜飞仙继任门主,门中动乱,八部的人开始坐不住,与朝廷在边境小试牛刀,但双方都没捞到好处,才相约至锦瑟山谈判。
此前草原人在中原可谓是过街老鼠,无论在哪儿都要经过官府层层盘查,而今日他们就这般大喇喇地穿过整个中原到达江南堂的地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两个疑点,一则是朝廷对草原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二则草原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江南堂的地界上来去。
林声慢道:“镜飞仙此次进宫没能和皇帝达成一致,接着草原人就在中原随意来去,皇帝默许了,想必是知道八部和逢仙门之前私下勾结,这次谈判之后,朝廷和逢仙门暂时翻脸了。”
林双揉了揉眉心,道:“皇帝打算和八部联手,说不定第一个目标就是逢仙门。”
林声慢却摇头,“我不觉得,皇帝不可能完全相信八部,他定然要留下一个帮手,能够帮他掣肘震慑八部。”
“这个帮手不会是我们江南堂。”他负手在房中走了几圈,晦暗的灯火映照出他两鬓斑白,“江南堂距离草原最远,皇帝最为忌惮我们,这几年我每每入宫面圣,都能感觉到他疑心愈发重了,或许终有一日,我们还是要和朝廷迎头碰上的。”
林声慢的背影被屋中灯火晃的有些不实际,像是颓然矮下去一截。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林双拿起剪刀将灯芯剪短了些,不回头地道:“有那一日就有吧,师父,我们掌握不了人心,何况他还是皇帝,等那一日真到了再说吧。”
林声慢不置可否,只拍了拍桌,道:“眼下卿佳儿的头在这儿,八部一口咬定是你杀了他们圣女,你打算怎么办?”
林双将剪刀放在桌上,盯着盒中的人头思量片刻,但酒劲一阵一阵往上涌,她脑中乱作一团,实在有心无力,最终烦躁道:“看看他们怎么说吧,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林声慢叹出一口气,边数落她急性子戾气重,边将锦盒合上,“为师与你说过好几次,习武之人切忌杀心重,否则极易走火入魔,雪山一事之后我以为你吃到教训,能有所长进,结果你还是这样……”
“我知道了师父。”林双拍了拍后脑勺,头疼缓解了些,她靠在门边问:“新修的院子是给谁住的?”
林声慢整理好衣冠,与她一同往前厅走去,“小沈啊,老让人跟你挤在一起像什么话,人家毕竟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哪能受得了你的脾气?”
林双回想自己住在书房的这些日子,简直有口难辩,“我哪有给她气受了?她在我那儿简直快比公主还自在了!”
“是吗?”林声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林似怎么跟我说你故意躲着人家?”
林双:“……”
林声慢只当她是被戳中心事不能再狡辩,继续道:“为师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和其他人来往过密,后日那院子就全部弄好了,到时候就让她搬过去,还让你自己住,还你个清净,行了吧?”
落在后面的林双不吭声,林声慢心头纳罕,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徒弟如同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涨红了脸站在原地,任凭怎么喊都不动。
“喝多了走不动道了?”
林声慢正打算去拽她,岂料林双蓦地铆足劲大声道:“不行!”
说罢,纵身一跃上墙头,瞬间没了身影,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酒足饭饱,宾客陆陆续续散去,以林散为首的几个泼猴喊着叫着要去闹洞房,林单耍嘴皮子哪儿是他们的对手,几个来回就输得一塌糊涂,被七嘴八舌地起哄。
林似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在后面轻轻踹了林散一脚,道:“差不多得了,待会儿师姐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林散喝的上脸,红着脸口齿不清道:“师姐?师姐哪有空管我们啊!良时姐都跟邺继秋走出八百里地去了,她再不去追,人都该回雪山了!”
林单在他肩头一拍,斥道:“别胡说!快回去吧,明晚我再和你们喝。”
林散也知不能闹太过,见好就收地吆喝着师兄弟们去喝酒了,他一只手拎着酒坛,一只手直接勾住林似的肩,带着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酒洒出来溅到林似脸上。
“林散!你是不是想死?”
林散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点声,“小师妹啊……阿似,等你成亲那日我也会这么开心的,我要亲自送你出去,不让别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