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压着檐角,知意勒马停在生母旧宅前。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蒿已有半人高,门楣上“谢氏绣坊”的匾额斜挂着,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老吴拎着桐油灯凑近照了照,惊起梁上一窝灰雀,扑簌簌的振翅声砸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当家的,这地方阴气重,我让弟兄们先搜前厅?”老吴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知意没应声。她蹲下身,指尖抹过门槛内侧——厚厚的积灰上留着几道凌乱的拖痕,像是麻袋蹭过的印子。“去后院。”她忽然起身,裙摆扫过石阶时带起一阵风,惊散了角落蜷着的野猫。
绣楼早塌了大半,残存的梁柱歪斜着刺向天空,像一具被抽了筋骨的兽尸。知意弯腰钻进废墟,织机的残骸半埋在瓦砾下,生锈的梭子上还缠着一截褪色的茜红丝线。她攥住梭子猛地一拽,腐朽的木架“哗啦”塌下一片,露出地板上碗口大的窟窿。
“地窖!”老吴举灯往下照了照,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知意夺过灯盏,踩着木梯一步步往下探。地窖四壁结满蛛网,墙角堆着十几个扎紧的麻袋,最里侧却突兀地支了张榆木床。床上蜷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怀中紧紧搂着团襁褓。
“活的!”老吴探了探那妇人鼻息,“就是饿昏了。”
知意掀开襁褓一角,婴儿睡得正熟,腕上系着条褪色的红绸带,歪歪扭扭绣了“谢姜”二字。她指尖一颤,绸带边缘的针脚突然刺痛眼睛——是谢珩的走线习惯,收尾时总要多绕半圈打结。
“水……”妇人忽然呻吟着睁开眼,干裂的唇渗出点点血珠。
老吴忙递上水囊,那妇人却推开,直勾勾盯着知意:“姑娘……可是姜家大小姐?”见知意点头,她哆嗦着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谢大人……两个月前来过,让奴等到今日。”
油纸里裹着半块靛蓝玉佩,与刑场假尸身上的一模一样。知意将玉佩翻过来,背面刻着蝇头小字——【江南春深,待卿共绣】。
“他人在哪?”知意攥紧玉佩,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妇人摇头:“谢大人那日浑身是血,塞给奴这孩子便昏死过去。醒来后只说……说三皇子的人在找前朝遗孤,要奴装死躲在此处。”她突然剧烈咳嗽,扯开衣襟露出狰狞的箭伤,“这伤是假的,谢大人教的,用鱼鳔胶混着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