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默猛地直起身,脸色一变,朝上面喊道:“怎么了?之音?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许子默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答。
他瞬间惶惶不安,拔腿直冲到二楼。
一扇门微开着,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里面传出一丝微弱的呻吟声。
许子默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走上前去敲门:“陆之音?”
“进......进来。”她的声音很痛苦,带着细微的哭腔。
他推开门,打开灯后,发现陆之音的身体竟呈扭曲状,被好几片厚重的木板压着,还有几块小木板压在她的左手腕上。
书柜塌了。
她不敢有大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将手抽出。
许子默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木板抬开:“怎么回事!”
陆之音声音沙哑地叫道:“你小心点!”
她指的是压在她左手腕上的木板。
许子默立刻放慢速度,将木板一片片拿起靠到墙边,动作十分小心。
人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陆之音艰难爬起,刚坐起来就马上去查看自己的左手。
还好,手腕处只有一点擦伤,微微红肿,没有大碍。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回想起刚才书柜坍塌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后怕,跪在地上,努力平复着情绪。
许子默蹲下来,担心问道:“痛吗?还能动吗?”
她转了转手腕说:“有点,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家有药膏吗?”
“有,在客厅。”
许子默扶着陆之音下了楼,在陆鸣备的药包里找到了一条消肿软膏。
他先用碘酒将伤口消毒,然后轻轻地涂抹药膏。
“疼吗?”
“不会。”陆之音盯着他认真的后脑勺,心里觉得很温暖,“谢谢。”
“刚才怎么回事?”许子默问。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压在书下面,结果一抽,可能书柜的螺丝没拧紧,就塌了。”
许子默听到原来跟自己有关,顿时有些自责:“不是说不用了吗?你那首夜曲就当作回礼了。”
“不是新年礼物。”
“那是什么?”
“跟我来。”陆之音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意。
两人再次上了楼。陆之音趴在那堆废墟上寻找,最后终于在一块木板下找到了那个礼物。
是两张音乐会门票。
她将其中一张递给他:“肖邦独奏音乐会,下周六,是一个奥地利的钢琴家。”
许子默接过,问她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个。陆之音解释说自己昨天路过沐阳市音乐厅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海报,就买了两张。
“你不是也喜欢肖邦吗?”她说。
许子默紧紧捏着手里的门票,双唇抿着,久久没说话。
见他这副表情,陆之音探问道:“你下周末不会没时间吧?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有。”
许子默低声回道。
“哦,那就好。”
接着,许子默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发愁道:“这些东西怎么办啊?”
陆之音说:“明天我会请人来弄,今晚先睡另一个房间。”
许子默将门票塞进口袋,弯下腰开始拾木板:“我不是在这吗?现成的劳力都不用。”
陆之音连忙按住他,坚持说明天找人来修就好。
许子默笑说:“你的票我也不能白拿吧?出点力总可以。”他拿起两片木板,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家有没有螺丝刀?应该只是螺丝松了,木板没有损坏,可以恢复原样。”
“这......”
“别废话了,快去找。”
“哦。”
陆之音开始翻箱倒柜,最后在储藏室里找到了工具箱。
许子默卷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认真地研究和比划着大大小小的木板。
陆之音则在一旁当助手,做一些轻活,比如递工具和整理地上的书。
幸好柜子的结构不复杂,两人配合默契,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它恢复原样了。
陆之音拎着一袋垃圾先下了楼。
许子默做完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开始检查柜子。
他用力地摇晃测试。柜子一动不动。
很坚固。应该不会再塌。
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经过刚才的混乱,许子默直到现在才彻底冷静下来。
他暮地意识到自己在女孩子的房间,还是在陆之音的房间!
想到这里,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抬起脚就要走出去,结果晃眼间,余光中闪入一个熟悉的小东西。
是他送给陆之音的音乐盒。
陆之音把它放在了书桌上。
此刻,音乐盒正半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可能是刚刚修柜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书桌吧。
许子默赶紧走上前去,将它往里推了推。
这时,冷风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吹进来,卷起了墙上的那张白纸。
许子默听到动静后,抬头望去。
“陆之音对父亲的保证书”。
他好奇凑近,开始扫视上面的“条款”。
当看到最后一条——“我承诺在高中期间不谈恋爱”——时,许子默的瞳孔微微一震,嘴角一下子僵在空中。他凝视着那一行字,心跳不自觉加速。
保证书尾处有陆之音的签名。
想必就是因为这张纸,她才在学习上这么拼吧。
他将那张保证书读了又读,想把每一字每一句都看清。
虽然他早知道陆之音不可能早恋,但看到这条白纸黑字写下的承诺时,心里还是会隐隐难过。
陆之音一向恪守承诺,言出必行。而且到目前为止,这四点她也确实都做到了。
幸好他听了陈姨的话,这才没步上李子豪的后尘。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逐渐松了下来,微勾的嘴角透出一丝侥幸,然后拎着工具箱走出了房间。
————
一周后,许子默和陆之音如约来到了沐阳市音乐厅。
这次,他旁边的位置终于不是空的了。
这场音乐会聚集了许多肖邦迷。
舞台上,那位来自奥地利的女钢琴家身着一袭粉色亮片礼服,光芒四射,宛如夜空中的星辰。
一晚上,她接连演奏了十几首肖邦的曲子,有夜曲,有圆舞曲,还有玛祖卡舞曲。观众们陶醉在她优雅动人的琴声中,恍若置身于一个梦幻的音乐世界。
返场的时候,台下呼声一片,掌声热烈。
那位钢琴家神采奕奕地回到舞台上,优雅地行礼,坐回琴凳。随着她的手指落下——
熟悉的旋律如战旗高扬,骤然在整个音乐厅掀起一阵震撼的回响。
观众席响起一片低呼,夹杂着惊喜与激动:“啊,是这首!”
是《英雄波兰舞曲》。
当年,这位奥地利钢琴家就是弹这首曲子出名的。
然而对陆之音来说,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像是被撕裂了。
又是这首曲子。
熟悉的旋律如利刃般劈开她久远而痛苦的回忆。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了,鼓点一样的心跳砸在耳膜里。
妈妈在床上与病魔抗争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每一个音符都如同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与悲痛的过去紧紧连接,使得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变得鲜活、真实。
她的心被无数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情地蹂躏和撕扯着她的柔软,感受到一阵酸涩的疼痛。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听过这首曲子了。
当音乐来到高潮,琴声在大厅内肆意回荡,现场气氛愈发热烈,观众们纷纷攥紧拳头,神情激动,情绪高涨。
然而此刻,在陆之音耳边的却是模糊而低沉的回响。
台上的灯光变得炽白,世界开始模糊,刺目得像一道道拷问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