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稚嫩的童音低声确认到,红肿又干裂的小手抓着缸檐,深灰色的棉袄胸口处蹭了一大片灰,她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孩童特有的笑意,这对她来说很是少见。颜忆云瘦小的身子还没塞满缸口,后背空了一大片,年久腌渍的酱味儿正从她的后背冒出来,外面的小伙伴犹豫的转身往回望去,幽幽的庭院墙后,不时传来几声小伙伴的询问。
“藏好了吗?”
“我要开始最后倒计时了。”
“十”
“九”
似是一直做不了决定,这时旁边草垛里的闪闪冲了过来,那晃动的冲天辫颜忆云每次看都觉得像个扫把,难看及了,她绝不承认是自己嫉妒人家有个心灵手巧的妈妈,每天都有整齐的大辫子炫耀。闪闪一把拉开小鸽子的手,把颜忆云往缸里猛的一按,扛起旁边的薄木板就盖了上去,这飒爽的猛女架势,愣是虎的旁边的小鸽子呆住了。
“小鸽子,你可真磨叽。”
“待会大壮就来了。”
“还不快藏好。”
“我可不想替他写作业。”
瞬间掉入黑暗里,颜忆云跌坐在缸底,阴冷的气息从地上凉到了她的屁股上,里面声音嗡嗡的带着回声,颜忆云倒是不怕大壮,但是她不敢大动,她怕黑。慢慢的蜷缩回自己的小腿,颜忆云双手扶缸,半蹲在了里面。
现在回想起来,那姿势有点一言难尽。
“一!”
“我来啦~”
大壮那高亢的嗓音比箭还刺耳,颜忆云正在收拾书包的手停了下来,盯着那还留有一道缝隙的盖口,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回家吃饭。
她今天可不能太晚,不然家里的老太太又要扯着那大嗓门站在胡同口里喊她,她那么有面儿一人,可不想丢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颜忆云迷迷糊糊再睁眼,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竟然在里面睡着了,要不是天冷给她冻醒了,她这一觉能睡到天明去。
颜忆云把耳朵贴在缸壁上细听听,外面静悄悄的,连个虫叫都没有,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慌乱无助害怕的大声哭出来,只是淡定的默念一句“又一次”,瞬间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许是遇见过太多次了,她冷笑一下,早已经习惯了。颜忆云伸着细细的胳膊用力往上抬了一下,木盖子不重,但缸里太滑,使不上劲儿。颜忆云拎起屁股下面的书包甩了甩上面的土,然后将书包垫在自己的头上,咬牙双手用力,就靠自己这小小身躯,一点一点的把那木盖子推了下去,冷风猛地灌了进来,颜忆云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刚跨进门槛,同院的宋婶子刚好挑帘往院里倒水,北方的冬天黑的比较早,大院里的人都省钱,院子里也不装院灯。黑乎乎的颜忆云就那样不出声的往里走,愣是把宋婶子吓了个够呛,“呦~”的一声,差点破音,手里的盆子“哐当”一声,扔了个大老远。
“嘿,云朵啊~”
“你说你咋走路没个音儿那~”
“吓得我那个心脏呦~”
“突突突突的跳~”
“刚我还跟我们小鸽念叨你那,”宋婶子笑吟吟的捡了盆,就要过来问话,“今儿怎么没跟她一起回来?”
颜忆云朝她挑着的帘子里斜瞧一眼,小鸽子正在屋子中央的四方桌上往外看她,她看颜忆云侧头瞧她,连忙低头装作认真写作业的模样。
“咦~”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还来不及抓她,颜忆云已经一路小跑冲进了她的屋里。
“伊姥姥不在,听戏去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说话……”
“吃饭了没啊~”
宋婶子还在院子里嚷着,颜忆云利索的回屋换下一身脏衣服,扒开煤炉盖子,提起那大瓢打了半壶水,坐等水开的功夫,她已经消灭了煤炉边上花生、地瓜们。
“你确定吗?”
“你……确定吗?”
傍晚的时候,颜忆云不止问过小鸽子三遍,大壮他们真的要带颜忆云玩捉迷藏?打从这件事情一开始,她就猜测到了结局,但是……万一那……
毕竟那是小鸽子啊……
万一事情不像自己悲观的那样那?
那时候的颜忆云,托着瘦瘦的脸蛋守在炉子边上根本没有时间伤心,她那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胖揍大壮的n计划。
胡同口那石碑旁夕阳正好,大壮那杀猪般的嚎叫惊起阵阵鸦叫,英俊的脸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耻辱,他再也没有从颜忆云的世界经过,哪怕是升国旗这种全校聚会盛事。
这种小孩子间的恩怨,还好老太太懒得管,每次那气汹汹的家长都被老太太的耍赖行径气到语竭,颜忆云最多当众挨几脚,烧水洗洗裤子。
她从不怕被人欺负,因为她会让那人永远记住她的复仇,让他怕到下次绝对不敢再有这种念头。
可……对解雨臣……
你又该怎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