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破阵子
话分两头,就在小萍留在兰州陪侍崔氏夫人之时,明惜月也正骑马向着凉州方向进发。
出门前为防着塞外风大,她让小萍帮忙做了几个布口罩,戴上后再套着兜帽挡住风沙,本以为万无一失。
但是奈何……临近冬日,这西北的朔风着实猛烈,差点把她连人带帽子一口气吹到山里去。
看着自家妹子在风中凌乱的尊容,明长弦没少笑话她。
可哪怕被吹得七荤八素,明惜月从官道上遥遥望出去、瞥见连绵落了雪的山脉,仍不忘背起诗感慨:
“一片孤城万仞山……春风不度玉门关”
明长弦听后只说她被风吹傻了,春风还要好几个月才刮来呢。
夜里安营扎帐,明长弦给妹妹备了单独的营帐,自己则和几个随从们挤在了一处。
常和出身军旅,行军时经常扎帐,便主动揽了搭帐篷的差事。
夜里明惜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埋怨从没人告诉她整日整日地骑马屁股会疼个不行……
而帐篷里的毯子又太薄、太硬,和直接睡在野地上没什么差别。
于是她便走出营帐,和主动守夜的常和聊起了天。
常和有些木讷,见此时并无旁人,又主动问起韩少爷是否还打算去敦煌。
闻言明惜月伸出双手烤火,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见此,常和不免担忧地劝道:“少爷,小萍姑娘很担心你……何况西去敦煌路途太远,只怕明大人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听罢,明惜月抬起头狡黠地说:“那就先不要告诉他们,先斩后奏、去了再说!”
常和听后有些无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一味又添了些柴火。
良久,常和又问韩少爷到底为何执意去敦煌。
只见明惜月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回复他说:“常和啊,人生苦短、及时方能行乐。”
“这次可能……是我短暂人生中唯一一次去敦煌的机会了,我不想放弃。”
常和见少爷难得如此严肃认真,知道此番怕是劝不住了,只得无奈掏出了舆图和明惜月商议起路线。
明惜月先前只知道常和曾在陇西参军,却没想到他似对整个陇右都护府的情况都很了解。
一时,竟让她对常和产生了些好奇。
等到白天骑行的时候,明惜月主动问他以前可曾在西北四处跑过,常和回说的确去过一些。
明惜月又问他可曾见过什么游侠,像诗里说的那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没想到常和听后,只十分严肃认真的告知她:杀人的场面一点也不有趣。
明惜月一时语塞,她想起常和曾告诉过她好友在战场上去世的事,一时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见此尴尬情境,她对自己有些失望,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祸从口出了。
而更令明惜月没想到的事,此次出行没遇上西域游侠,倒是差点碰上了沙盗。
嗯,就差一点。
就在一行几人即将抵达目的地之时,常和从马队遥望出去,发现远方似有不明身份的骑手群体靠近,看似来者不善。
明长弦很谨慎,带着随从主动上前,还命常和顾好韩少爷。
虽然今时陇右一代少有征战,但隆冬将至、草场被冰雪覆盖,大漠山林间的悍匪、游牧之人仍时不时南下骚扰,令西北的军官们十分头疼。
明长弦久居西北,对此也已是见怪不怪了。
倒是明惜月略显慌乱,双手紧握着缰绳小心躲在常和马后,一点儿也不为即将亲历江湖纷争而感到兴奋。
就在常和准备好迎敌时,却见前方另一方向杀出一阵骑兵,手持旌旗、齐声呼喊着,这气势竟生生将那伙贼人喝退回了山林。
而领头的将士,似乎也正朝他们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踏马而来。
明惜月见沙盗败逃刚放下心,就见到自家兄长似认出了来人,还回头冲她笑了笑便忙不迭驾马迎了上去。
她一时有些愣神,直待不远处的领头人和明长弦碰头后,二人各自在马上互行了军礼,明惜月才想明白那是谁。
可她竟畏葸不前,明明是此前一直期盼遇见的人,真见了面却近乡情怯……
“少爷,韩少爷?”
听到常和提醒,明惜月才发现陈岳与她之间,已相隔不足十个马身的距离了。
于是她不由得打量起了来人,看着他似乎……当真变了许多:
肤色黑了不少,但更显武人的精气神;穿着朱殷色的修身骑装、并未配甲,整个人都很飒爽俊逸。
果真可称得上是……雄姿英发。
明惜月又看了看自己,几天风里来土里去的模样实在不够光彩……
幸好她还戴着兜帽,可以略遮掩一下倦容。
等靖王爷乘着骏马缓慢行进、立于她身前之时,明惜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称呼自己。
也怕对方见自己此时此地贸然出现,会误会些什么……
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率先开了口:“在下,陇右都护府,陈守溪。”
见王爷抱拳行着武礼,明惜月有些意外,以前王爷从来都是行“文礼”的。
随即她明白了:他这是在以全新的身份向她介绍自己吗……
于是明惜月也在马上拱手回礼,学着他介绍自己道:“小生,开封人氏,韩衍之。”
这之后自然而然地,王爷便开始称呼她衍之兄。
去驿站的路上,靖王爷和明长弦竟一直在交流军务,就当她明惜月不存在一样。
她只能默默骑着马,也指望不上常和这个沉默寡言的木头和她聊天解闷。
等把她就近安置好二人又一道走了,靖王爷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一眼。
多日来舟车劳顿,明惜月在常和的指引下独自回房间沐浴休息。
她意外发现这边境上的驿站东西竟还挺全乎,洗澡的香块、头发擦的油还有各种毛巾,竟让明惜月联想起前世出差时常住的舒适型快捷酒店。
房舍还打扫的很干净,虽置身西北,面上却连灰尘都没来得及落下。
随后明惜月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泡在了热水中,想这几日来风餐露宿虽然自由畅快,但或许还是坐马车出远门更适合她。
因着太舒适,明惜月几乎在浴桶里睡了过去,直待滑下去呛了水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