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这才意识到,她的手里始终紧握着刚从带土手里拿回来的右眼。
好在丸子店此时没有其它的顾客,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对「吃个饭手里怎么还拿着一颗眼球」这种事而指指点点,流月没多想,将她的右眼交到了鼬的手里。
“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看着鼬手拿容器来回端详,流月忍不住问道。
“还记得上一次你在这里说的话吗?”鼬却答非所问。
“上一次?唔……两年前了唉……”
“那天你对我的眼睛做出了评价。”鼬接着说道,始料未及的话题走势让流月的耳根刷得一下就红了。鼬盯着她不自在的神情,即使知道她一定是想起来了,却依然提示,“算是夸赞,当时你对我说——”
“我说你的眼睛很好看。”流月打断了他,有些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明明同样的话,如今却变得无法像曾经那样坦率地说出来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其实那时就想说,你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你的眼睛所看到的与大部分人不同。在世人都被所谓的力量,权利与利益所吸引时,你却能专注于那些更为单纯的事物。”
流月一僵:“听着不像是夸赞呐。”
“这的确不算是夸赞。”鼬诚实地回道,在看到流月的脸上逐渐露出想打人的表情时选择直接无视,“但是……即使世界混沌复杂也能发觉美好的事物,身处黑暗也能找到引路的明灯,在那时我就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
流月这时动了动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她看着鼬修长的手指将手中的透明容器转了一个圈,液体里的眼球跟着打着转,嫣红的眼珠如宝石般透亮。
“美丽、纯粹、耀眼……不论看多少次都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即使是现在也一样。“鼬语气平淡地陈述着,目光落在手中的容器里,仿佛正捧着什么极为贵重的东西,”眼睛是人内心的折射,这就是你的本质。”
然后,他重新看向了流月。
“这样的你,怎么会是诅咒呢?”
*
流月望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地出神了好久。
她以为她会回想起许多。比如那个被族人唾弃而感到不甘的她,或是那个潜移默化地开始相信自己的确是诅咒的她,还有那个厌恶自己双眼,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于世的她。
而事实却是,她什么都没有在想。
几年前那个因眼睛的颜色而躲进丸子店的少女,如今已经能够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了。过去那个悲伤绝望的她,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遥远,纵使她暮然回首,竟已有些看不清当年那瘦弱的身影。
而就在她的眼前——
丸子店。热茶。红糖丸子。盛夏的雨隐村。还有坐在对面的宇智波鼬。
一切似乎都与两年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今年的雨隐村比往年还要闷热;丸子店被翻修过一次,看起来不再老旧;茶比上次更浓,丸子份量更足;坐在同样位置上的两人,也在过去的时光里不断地成长,从行同陌路,变成了知己知彼。
一切都不同了。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推着前行,向未来走了很长一段路。
最终回过神来的流月慢悠悠端起热茶抿了很小一口,这才久违地说道:“当了一整天的听众,原来大家口才都这么好吗?既然这样,不如也来听听我的想法吧?”
少女眨巴着眼睛,仿佛是在寻求同意。鼬默默看着她,点了点头。
“先说说佩恩给我们看的「外道魔像」和「六道仙人」的传说。其实基本都在我知晓的范围内……除了封印,印象中不应该有那种东西,说实话我现在毫无头绪,所以不去看看的话很难下定结论——这是关于任务的想法。”
流月说道。她的食指正轻点着桌面,表情十分认真。
“再来说说戴面具的家伙之前说的话。其实蛮有道理的,变成那种把什么都破坏掉的大坏蛋的确是一条简单粗暴的道路。不过他的前提错了——我其实没那么恨那些人……至少到不了可以诅咒人的程度啦。”
鼬此时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而流月却已经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那么,最后来说说鼬刚才的话吧。“
她在这一刻笑了一下。这应该是自任务交接会议以来她头一次露出笑容。她一手托腮,肩膀松懈了下来,严肃的气氛很快消失了。
”谢谢你,鼬,因为你说的话,我好像又能更坚定地活下去了。”
鼬看着她,持续沉默着。这明显不是他想听到的,可即便是他,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想要听到流月什么样的回答。
结果他听流月又补充道:“当然,这是两年前的版本。”
“那现在呢?”
“现在啊。”流月扬起了嘴角,“即使鼬不说我也知道——这是现在的版本。”
闻言,鼬难得一怔。神奇的是,内心的不确定就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忧虑的情绪在他漆黑的眸底彻底消散,只留下一丝浅浅的,略带欣慰的笑意。
在此期间,流月终于对摆在桌上无人问津的丸子下手了。她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串酱汁不多的丸子,却只咬了小半口。
“哇,果然还是太甜了。”她评论道,“感觉牙已经坏了,明天得去医院看看。”
无厘头的话题突然冒了出来,鼬看着她半晌,冷不防也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他开口道,将手中的容器交还给流月,“那就顺带把眼睛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