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痛楚,有遗憾,有喜悦,有不舍,还有更多的,是宗允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宗允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目光,像无尽的夜海里不断涌起的波涛,海面上看起来只是些许涟漪,海水之下却是波涛汹涌。
平静如海的眸光,也会有如此波澜吗?
高高在上的仙尊,也会有憾恨和不甘吗?
宗允年不知道。
宗允年只觉得楼映雪的目光最后都化作了悲伤。
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宗允年愣愣地问:“你怎么了?”
听见宗允年的声音,楼映雪才仿佛回过神来,自知失态,敛了目光,哑声道:“太热了,水汽熏的。”
可是那是早春,空气中都泛着丝丝凉意,热茶氤氲的气息还未升腾起一半,就被寒凉的冷风给压回去了。
宗允年最后没有揭穿他。
那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宗允年早就扔在了记忆中不知某个角落,却在这一瞬相似的场景下,将那时的一分一毫、甚至当时潮湿微凉的空气,捧在手心的热茶带来的热意都想起来了。
人和人的羁绊很多,宗允年和楼映雪一起喝过茶,和楼映雪针锋相对过,前世最后的十五日,是和楼映雪在长恒渊度过的。
但是好像还是没有缘分。
楼映雪当时,为什么看起来快要哭了呢?
宗允年说:“楼映雪,你不要哭。”
“嗯。我哭什么?”
眼前人和当时人的身影渐渐重合,楼映雪不知何时放下了笔,走过来,接过宗允年手中的茶盏:“姜汤凉了,我给你热一热。”
十七岁的少年和二十八岁的仙尊身形差不多高,却显得单薄了几分。
宗允年暗骂自己一声,忙轻咳一声,给自己找补道:“我是说,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来找我,自己不许偷偷哭。”
“我不会被欺负。”楼映雪将热好的姜汤递给宗允年,熟悉的温度又重新降临在掌心。楼映雪说:“我会自保。何况……”
楼映雪也随着宗允年一起在舟水渡出名了。
在他回来的路上,听到同门们在讨论,说方乾到处跟人说,敢动楼映雪一根头发,薛万华把你揍得妈都不认识。
当时楼映雪没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了“薛万华”几个字。他很有礼貌地加入了讨论:“请问,你们说的是谁?”
那个人说:“就是那个,大佬的男人啊。”
楼映雪眉头微皱:“哪位?”
那个人摸摸脑袋:“名字怪拗口的,我想想啊,叫什么……叫楼映雪!”
人群中有认识楼映雪的人指着他:“啊,是不是你,大佬的男人!”
在人群惊奇的目光中,楼映雪拉下了帽檐,快步走开,仿佛自己从没来过。
楼映雪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宗允年。
宗允年追问道:“何况什么?”
楼映雪很生硬地拐了个话题:“朱纥来找过我了。”
宗允年很轻易地被带过去了:“那你理他了吗?”
宗允年瞪着楼映雪,楼映雪要是敢说出肯定的话,她就再也不理楼映雪了。
楼映雪道:“我让他以后不要来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刚刚看起来很紧张。”
宗允年怒道:“谁紧张了!”
说完,她又想起那夜栖风谷里铺天盖地的夜蝶,问道:“那上次你来给我送东西,被罚了没有?”
“没有。”楼映雪答得很快。
宗允年问:“那你为什么大半个月不来找我?”
楼映雪抿唇。
他心虚了。
宗允年恼道:“所以你还是被罚了,还想着不告诉我。”
楼映雪说:“你最近新选上了亲传,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好啊,亏她今天还惦记着去警告方乾不许再找楼映雪麻烦,结果人家仙尊转头就说她交了新朋友,不来找她。
宗允年挽起袖子:“就这样定了,这杯姜汤就是定金,接下来我帮你一起做门令,你不许拒绝。”
说完,宗允年瞪着楼映雪,楼映雪很快应道:“好。”
暖黄灯光下,一抹笑意似乎从楼映雪眼中掠过。
宗允年莫名其妙:“你被罚还笑。”
都说舟水渡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莫名其妙!
楼映雪今天的门令是去帮山下的百姓春种。
宗允年没想到舟水渡作为五大仙门之一,竟还有如此接地气的门令,兴冲冲地天不亮就跟着楼映雪下山了。
很快宗允年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