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城水岸镇,地处江南一带,夏热冬冷,阴雨终年绵绵不绝。大多数时候,极端气候更盛。
如同一下车,便是扑朔而来的炽浪。
江湾被刺激得微微蜷了蜷睫毛:“近些年来,水岸镇好像变得越来越热了。”
谢薄在后头扛下行李箱:“水岸夏长,年均气温高。十月出头烈日炎炎,倒也不怎么奇怪。”
“说的对。”江湾想接过拉杆,被谢薄正提着的那只左手往后避了避。他眼神里写着淡笑,江湾便没有坚持。
她在前边带路:“谢薄。我家这边有位老中医,很会看手。我家里人出现关于手的问题的时候,都会去找她看。给你捏手腕的技巧,也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那里看一看。”
在此之前,谢薄的腕病经过数位名医之手,他们诊断无一例外,只能靠少去使用左手来缓解。过去多年,谢薄早已看开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救下江湾的那个瞬间,肌肉比大脑更为迅捷地做出决策。他从不怨她。
她的好意,他也不想辜负。
谢薄淡笑点头:“行。”
石板桥的倒影是一道月牙儿,水面波光粼粼。一男一女在波纹里弯弯曲曲地漂漾过。
“对了,”江湾转头,“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吧?”
说完她顿时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跟谢薄当同桌的高中时光,她那点家底没当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些该说的,早就在与朋友聊天间抖了个彻底。
江湾转念又一想,谢薄忘记了可能也说不定。
“我在水岸跟我外婆外公住,他们离世过后,我在水岸的亲人剩下了秦姨和秦叔。想见你的家人,就是秦姨秦叔。”
“岳父岳母么?”
“也不是……”太阳光好晒,江湾轻轻捏了捏发热的耳尖,“算吧,这样的称呼,他们不会介意的。”秦姨秦叔在她的人生不可或缺,完全担得上一声干妈干爸。
“那我好好准备。”他的语气变得郑重。
江湾原计划带谢薄直接回家里住,临时回想到没有多余房间,外婆外公的那一间大概积攒甸重的陈年灰。身价过亿的公司总裁,她实在不好意思叫他屈尊在一小地方落了脚。
谢薄原打算住附近的酒店,离江湾家过远,遂放弃了。兜来转去,江湾最后订了家信得过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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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姨秦叔今天没在家,据说是跨市去进购瓷原料了。赶回来大概要到傍晚。
两人下午到达的水岸镇。江湾回家放过行李,再与谢薄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茶楼。
水岸镇依水而建,沿袭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白墙黛瓦,斑驳石巷。泛雨的时节,就堪比雾霭仙境那般迷蒙。
茶楼名茶楼,实则也包含了正餐主食。内部依然是古风装饰,雕梁画栋,半褪漆的柱角透出沧桑的气息。
谢薄和江湾订的独立包厢。她把菜单先递给谢薄:“想吃什么?”
谢薄没有接:“或许谢太太来推荐?我没什么特别的忌口。”
江湾想也是。念着谢薄不吃辣,她的食指在菜单点了点:“清蒸鲈鱼,定胜糕,龙井虾仁,东坡肉,麻烦各来一份。清蒸鲈鱼不要加辣椒,再来壶龙井茶。”
服务员应声退下。屋内没有空调,吊扇的风不足散热,江湾伸手去开窗户。
午后阳光逐渐浅淡起来,不焦不躁。从这个包厢俯视下去,景致正好。石板桥下,绿水逶迤,有数只山鸟拂过天空,像风一样的轻盈、凉丝丝。
一会儿,服务员先后在桌上摆开菜品。谢薄尝了口定胜糕,未了,再捏起一块,盯着它若有所思:“我以前吃过这个。”
定胜糕属于江浙名点,邬城大街小巷都有小摊卖。里边是豆沙馅,香糯甜腻,吃多容易口干。
“定胜糕。川水附近有家老糕点店卖这个,做得很好吃。周末的时候,很多同学会排队去买。”江湾没当回事,顺便开他玩笑说,“高中你应该在那里吃过吧?”
谢薄没想起来,但看江湾杏核眼俏皮地弯,模样似乎很开心,便配合着抬了抬唇角:“嗯。”
吃完饭,他和江湾下楼,跨过青拱桥。巷子窄长,大大小小的摊贩各自割据一边,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间,愈发险阻狭隘。
“湾湾回家啦?”有大娘大爷认出了江湾,后者则笑吟吟挥手招呼。
江湾旁边的男人,有张生来桃花运能满天飞的脸,偏偏气度也不凡。懒懒垂眉眼的矜雅状,跟富贵公子哥一个做派。
大娘向江湾嚼耳朵:“你男朋友啊?”
大娘没有多言,只是满脸就差写上“这人好不正经”几个大字了。江湾转头看谢薄一眼,“嗯”了声,强忍笑意。
“阿姨叔叔好。”谢薄倒是镇定,看大爷大娘摆摊在卖柑橘,上前一步,“柑橘新鲜吗?”
大爷对他吹胡子瞪眼:“呀小伙子,这绝对新鲜的啊,从我家园里直接拉过来的,还没下树超过半天呢。”
“好。那这里都要了。”谢薄波澜不惊。
看谢薄真要买的样子,江湾有点着急,扯他衣角小声说:“买这么多干嘛?我……我们吃不完。”
“没事。”谢薄反手摸了摸她手背,又松开,眸里笑意松散,“岳母岳父那里不是有一些孩子吗?带给他们吃。不行我还可以寄给游忱他们。”
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忱,莫名感到后背发凉,打了个大喷嚏。
“真的啊小伙子?”
谢薄点头:“嗯。”
大娘余光多瞧几下男人,发现他唇瓣缓缓挑起抹笑,桃花酿似的惑醉,顿觉看这人怎么俊俏怎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