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忽觉口渴,停止研墨的动作,出了书房。谢薄还没回来,她边喝着水,边心不在焉地把余光屡次瞟向大门。
别墅里仅她一个人的时候,无边的寂静就会浓浓围堵上来。
“咔嚓”轻微地一撂水杯,引擎声就福至心灵一般低低传了耳朵里来。江湾眨眨眼睫毛,也没再动了,留在原地想看着谢薄进门。
只是谢薄这次进门的时间太久了。
约摸两分钟流逝掉了,江湾微微疑心地凝动瞳眸。犹豫一秒,她便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入户玄关处,谢薄半倚靠着,眸子低敛,闻电话那头的人讲话,表情带着难以琢磨的冷淡。
挂掉之后,他动作匆匆,采完指纹锁就要离开房子的模样。
“谢薄!”她叫出了声。
谢薄偏身觑她,眼底那股寒意顷刻释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平缓笑意:“……谢太太?”
江湾:“你现在要走吗?”
谢薄点头:“嗯。有点事。”
“公司里又有急事吗?”
“……谢家那边的事。爷爷身体出了些毛病。”谢薄顿了顿,仍然回答,眼角熟稔散漫地翘开,“我就去看看他。夜深,好好待在家里等我?”
江湾盯着他的眼睛。她没发觉自己近来变得越来越大胆了。他的一举一动,她都想过问;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她都不愿错过。
况且此刻有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隐隐作着祟。江湾莫名直觉出,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跟你去。”江湾抬出理由,“爷爷生病了,我去看也是应该的。”
她杏眼避也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谢薄清墨的瞳仁像一片琉璃,澄澄地蕴着光亮。视线只与她在空中相交些许,便融开一缕淡笑。
“好。”
—
江湾这几次来参观谢家宅子,都是夜间时分。
偌大宅子间,绚亮灯芒驱散沉沉夜色,此处依然迷漫着一股如雾霾般,挥之不去、了无生气的廖寂感。
“这些日子,爸他提不起什么精神,比平常也嗜睡了不少。”谢芸眉宇拧得发紧,面容浮动着愁虑之色,“今天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没想到大半天都没醒。”
“这才发现不对劲,叫了医生过来。”
经私家医生诊断,谢老爷子今日突发脑梗血,加上身体本就有些心脏疾病,连环效应引发了心律失常。
谢家宅子附近有医疗设备齐全的私人疗养所,现在经过及时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目前仍昏迷不醒。
谢薄神色矜冷:“医生还说了什么吗?”
“……医生说,爸这身体状况,最好的情况就是醒来。”谢芸声音微哽,“如果醒不来,那么就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那样。”
植物人那样,脑干功能存在、无意识反应。正常生命体征存在,就是不能自主清醒。
听见这话,江湾下意识给谢薄投去一瞥。他面上没有分毫动容,桃花眼掩在浓睫间,拨不开,不清楚藏在其中更深层的情绪。
江湾就站在他身边,不由自主地就轻轻抬着手指去摸谢薄的掌心。
谢薄感知到她底下的动作,微微扭头,看向她的眸底,漾开熟悉的泛浅的柔意。
江湾放了点心。
谢家佣人一声不吱穿行在沉默的廊道,窗外月光淹没在云层里。
谢望轩谢文州几人脸色均是低沉,沉郁的低气压于在场人的周遭,前所未有地酝酿着。
谢薄和谢芸在疗养所里屋轻轻交谈,江湾不敢打扰。她微微屏住呼吸,只感觉每个步履间,都像压着千斤重的玄铁。
江湾刚想出疗养所透个气,就望见了从正面大踏步走来的谢佑。
她察觉他若有若无睇来的余光,不予理会,只是镇静着表情,与谢佑擦肩而过。
周蕙一个人待在疗养所外,旁边陪同一位年轻的女佣。见着她,女佣毕恭毕敬行礼:“谢夫人。”
江湾挥手表示不用。周蕙正晃荡双腿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一脸无邪呆呆看着夜空。
“小蕙?”
她喊女孩名字。周蕙好一会儿慢半拍回过头来了,用奇妙的眼神打量江湾,片刻后粲然一笑:“……姐姐!”
“嗯。”江湾噙笑着把人抱进怀,顺手摸了摸周蕙脑袋。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在这天罗地网的谢家宅子里,嗅到一丝能松懈人身心的氧气。
“姐姐……鹅。”
周蕙嘴里吐出不甚清晰的字眼,江湾竖了竖耳朵,确认她说的是“饿”后,左右张望环顾着。
女佣忙上前要接过周蕙,江湾摇头:“我带她回那边吃东西吧,我正好也饿了。你在这里,等下好告诉小蕙妈妈她的去向。”
这是一个借口,江湾主要觉得这边氛围太压抑,她想到那边转一转。
走出疗养所,来谢家主宅那边,江湾根据花园帮佣的引导和指示,顺利到达餐厅。
周蕙乖乖坐到凳子上吃饭。江湾捻了枚槐花糕,心不在焉嚼了几口。思绪离身的瞬间里,她好像不经意窥见门外闪过的一个人影。
江湾微顿,那女人也恰好转过身来了。
女人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表情白开水似的无悲无喜,依稀从眉眼间能看出,过去那风韵犹在的痕迹。
女人没注意到她,自顾自掉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