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风拂掠,吹淡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窗外绿浪四时常新,在黄昏如迷雾的余晕中,霍闻渊将手中的书放在膝盖,望向外面即将落幕的一天。
夜里如燎原般蔓延的红斑已逐渐褪去,只有手背和颈侧还残留些许疼痛灼热的记号。
免疫系统疾病,这是他出生便难以挣脱的桎梏,也是将他与外界两相割离的藩篱。
多年接受国内外各大顶尖医学教授的治疗,他的症状已经大幅减轻,虽然日常出行和活动并未严格受阻,但一旦无遮挡地与别人接触,他的皮肤会迅速生起过敏反应,轻则大片泛起红斑,重则休克晕倒。
至少又是大半个月耗在医院或是霍家。
霍闻渊伸出右手,轻轻盖住昨日被人不小心触碰过的左手背,沉静地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
“咚咚咚。”
门外传来小心而谨慎的敲门声。
霍闻渊回过神,重新拿起膝盖上的书,清声道:“请进。”
封管家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别有用心得过头的笑容。
“少爷,您看谁来了。”
霍闻渊应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封管家旁边还有个白净的男生,头发是柔软温暖的栗色,眼睛很大,瞳仁又黑又干净,虽然并不矮,但兴许是比较瘦的缘故,身上的校服外套显得有些宽大。
顾辞也有些愣住。眼前的少爷既没有眼镜,也不是书呆子,反而轮廓很深邃,眼尾有些细长,厚薄适中的嘴唇习惯性沉敛地抿起,虽然穿着一身病号服,却已经有了一些少年挺拔昂扬的气质,以及不太属于少年的漠然。
但这并不妨碍少爷长得好看。
顾辞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几个回合都没人说话。直到封管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顾辞才反应过来。
他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往前站了一步,落落大方道:“少爷您好,我是顾辞,很高兴认识您。”
本来想伸出手,想到路上封管家的叮嘱,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封管家说,少爷是易过敏体质,不能跟人亲密肢体接触。
顾辞问:“谁也不能吗?”
封管家点头。他也记不得,已经多久没有人拥抱过少爷了,又或者说,少爷已经有多久没有与人肢体接触过了。
听到这里的顾辞嘴巴圆润地“o”了一下:原来少爷还是一枚豌豆公主?
“豌豆公主”霍闻渊“嗯”了一声,随后淡漠地移开了眼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顾辞心想,也许这是商最提到的“高冷”。
见霍少爷依然打着点滴,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担心地问:“少爷,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霍闻渊面无表情:“很好。”
顾辞在心里一一对号入座:脸臭。
现场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封管家在内心抓狂,但很好地维持住了自己稳重的大人形象,为顾辞帮腔:“小辞虽然刚跟少爷认识,但还是很关心您的,一路上都在问您的病况。”
霍闻渊冷哼一声,嘲讽道:“有这么关心吗?”
“想说的都说了吧?”他阖上眼,“说完了就出去,我要休息了。”
顾辞将最后一项特征填入括号。
看来少爷并不想和他做朋友。
顾辞抬头征求封管家的意见,却见封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悄悄在他耳边道:“别忘了,少爷的话要反着理解,瞧我的。”
封管家故意放轻了声音,作势搂着顾辞转身,同霍少爷告别:“少爷,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他边走边用余光打量霍少爷的表情,故作遗憾道:“本来还想接您回家呢,明天您就可以去学校了。不过现在看来,您可能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小辞,我们……”
霍闻渊立刻睁开了眼。
“封管家,等一等。”
封管家停下来,惊讶地回头:“怎么了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霍闻渊:“……”
封管家的演技真的很烂,但他眼前却有更关心的事情。
他咳了一声,问:“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封管家:“嗯哼。”
“本来是可以出院的,不过看起来少爷好像还没有恢复……”
“我好了。”霍闻渊打断道,“现在就可以走。”
顾辞盯着霍少爷还剩一瓶半的点滴,没吭声。
封管家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继续添了把火:“少爷放心,这次杨医生说过了,您今晚就能出院,之后也可以去学校。不过您总是不按时吃药,先生和我们还是不太放心,所以……”
霍闻渊:“所以?”
封管家将顾辞往前一推:“所以,小辞在呢。”
霍闻渊小小年纪满脸不屑:“让他监视我?”
“那倒也不是。”封管家心道,他们顾辞又没签用工协议,人家也是有正事要干的。
他冲顾辞悄悄眨眼:“少爷放心好了,就当上学放学有个伴,在家里也多个朋友。”
霍闻渊没应答,内心只觉得烦躁。
他独来独往惯了,学校里有块狗皮膏药甩不掉已经够苦恼,不需要再多上一块。
封管家问:“少爷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霍闻渊没反驳。
封管家当他默认了。
少爷的态度要反着理解,顾辞也当他默认了。
回到霍家,霍闻渊一言不发,径直上了楼。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顾辞问封管家:“霍少爷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