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也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一把将还只穿着礼服的童煜裹了起来。
他在发抖。
他很害怕。
顾君也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哪怕顾爷爷马上就会赶到,可能会看到他此时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无所谓了。
“别怕。”顾君也把童煜颤抖的耳廓按在自己左胸,下巴蹭着他的发顶:“我在这里,童童,我在这里,别怕。”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明明是隔间的窗户却仍然被砸的噼啪作响,那声音像是有人在脑子里拿着机关枪不断扫射,密集的轰炸着脑子里每一根神经,令人越发恐慌。
顾爷爷赶到的时候,看到顾君也把童煜抱在怀里,而童煜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指关节都是一片青白。
他神色暗了暗,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了一边焦急地等待。
时间不知道道过去多久,没有人问,也没有人看,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人,顾爷爷,还有一直独居在外的顾妈妈,顾叔顾婶,顾翔飞,还有一直在国外,前两天特地飞回来给顾爷爷祝寿的顾叔的女儿顾云飞,都赶来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抱在一起的他们,但没人觉得异常,童煜一向依赖顾君也,更何况在这种时候。
急救室的绿灯骤灭的瞬间,一声轻而哑的开门声响起,童煜一下子从顾君也的怀里跳了起来,医生出来看到他们,摘下了口罩,神色哀伤而遗憾,他先是看了看童煜,又看向顾君也:“我们会把老爷子转到加护病房,你们可以和老爷子说说话。”
所有人都听懂了医生的话里的意思。
童煜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童爷爷的手,呼吸机有节奏地吞吐白雾,在氧气面罩上凝成半朵未绽放的花,病房里很安静,连顾君也都退了出去,默认了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镇痛泵每隔四分钟发出一次叹息,在童煜数到第十五次时,童爷爷布满针眼的手突然动了动,童煜像是冬眠时被突然惊醒的小动物一样浑身一抖。
“爷爷!”他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童爷爷费力地挣开眼,看到童煜时想笑一下,但却只是嘴唇抖了抖,他喘了几口气,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颤抖的手,想去摘氧气面罩。
“不行,爷爷,这个不能摘。”童煜轻而易举地就拿开了童爷爷的手。
童爷爷又缓了一会儿,本来涣散的眼里居然慢慢地聚起光来,他被童煜抓住的那只手回握,反将童煜的手握到了手里,声音居然透过氧气面罩传了出来:“童童。”
童煜在听到他叫他名字的时候立刻点头,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爷爷,是我,爷爷,你别睡,你再陪陪我,爷爷,爷爷。”
童爷爷却笑起来,望着他,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不睡,爷爷不睡,童童不困,爷爷陪童童看书。”
这是小时候顾君也太忙回不来的晚上,童煜睡不着,爷爷就会陪他熬夜,给他读书,讲故事,看电视,一直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着。
童煜在这样梦呓般的絮语里终于崩溃,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明明每天都在做着准备,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童煜还是无法接受。
他把脸埋进爷爷粗糙干燥的手心里,再也忍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童童,我的心肝儿,别怕,没有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什么事都有爷爷。”童爷爷的掌心里全是童煜的眼泪,他紧紧地抓着童煜的手:“别怕,童童,别怕,有爷爷……”
直到医生和护士匆忙地赶到病房外,说病房内童爷爷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顾君也才推开门。
童煜爬到了病床上,蜷缩在童爷爷身边,紧紧闭着双眼,满脸都是泪痕,像一只风雨中毫不知母亲已死的小狗那样依偎在童爷爷身边,颤抖着。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两点二十九分,童煜成了真正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