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他却道:“不必了。”
是不抱希望了吗?今宵在心里这样想。
她竟然有点难过,说不清是为什么。
也许画上的残缺也是思念的一部分?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找修复师?
她不知道,也忍住了询问,可欠一笔债,就要还一笔帐,哪怕要个签名照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她郑重其事地说:“沈先生帮了我的忙,我也想为先生做点什么。”
又是红灯,沈修齐停住了车,偏眸打量。
这小姑娘生了双会讲话的眼睛,却又不懂掩饰,总将缠绕的心绪盘结在眼底,让他一览无余。
而她此刻言辞恳切,声音温柔,乍一听,还以为是在讨他欢心,可“划清界限”这四个字就差写她脸上了。
他收回目光,也温柔地回:“那便麻烦今小姐,今宵尽兴。”
这句话,很像是老电影的最后一句台词。
盛夏日暮,男主开着老式敞篷车将女主送到晚宴场所门口,女主牵着宽大的裙摆下车,双手将小手包按在身前,耳间珠宝随她悠晃,一转身望向男主,面上跃动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很显然,她已为这个夜晚准备已久。
可这时候男主说了句“今宵尽兴”,这就像对话末尾那句“have a nice day”,是一句委婉的结束语。
男女主的感情线观众尚未可知,电影就这么匆匆走到结尾,开放式结局,有人恨有人爱,也叫人永远对电影留有属于自己的期待。
一瞬间,她的视线在往下坠,思绪在往下坠,一句“今宵尽兴”,就把今宵溺进了深海里,只有一颗心拽不住地要往上飘。
她不喜欢开放式结局。
她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抛却了含蓄与克制,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要我帮忙?先生明明听见了我与闻先生的对话。”
沈修齐没进茶室之前,她对江澈说过,画作修复不外乎洗、揭、补、全,四项,只要够花心思,说难也不难。
她原本以为,当她将“想为他做点什么”说出口的时候,他会顺水推舟。
没想到是她自作多情,竟然以为沈修齐是想要她来修复那四幅画。
话说到这里,她的自作多情已经不好收场,她想解释,沈修齐的声音却先于她响起来:“因为不愿今小姐为难。”
她的唇瓣还未合上,却愣住无言。
从见面到现在,她就说过一次难,还隐有推脱之意,没想到他真的听进了心里。
她感觉自己还在往大海深处坠,周遭空无一物,仿若真空般寂静,只有她的心跳在狂乱。
她故意偏开视线,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沈先生就爱为难人。”
第一次见面就要她开车送他回家,她真是头一回见。
车内很安静,身边人将她话听了个清楚,也笑得开怀:“看来,我在今小姐眼里真不是什么好人。”
今宵回过头来,与他视线短促相接一下,又别开投进纷乱而过的霓虹里,她压制住了想要上扬的唇角,淡淡地问:“先生听说过‘好人卡’吗?”
气氛停滞了一瞬,他像是在思考,片刻后回答她:“一个有点年代感的词,但让我感觉很好。”
“怎么好?”
“你没给我发。”
今宵最终还是没能压制住唇角,特别是一偏头就对上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她立马就笑了出来。
她小小仰起下巴:“有没有人说过沈先生很幽默?”
沈修齐单手握着方向盘,空出的右手随意搁置在腿上,姿态很放松,唇角也漫不经心地弯了下:“今小姐是第一个。”
“那沈先生还要不要为难我?”
今宵说完这话,整个人都往前倾了一下,她抬头看,是红灯,沈修齐这次刹车刹得有点急。
他们视线相对,沈修齐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今小姐很大胆?”
他学她提问,她便也用他说过的话回答:“沈先生是第一个。”
这个路口左转的红灯时间很长,绿灯时间很短,他们好像沉默了一段,随后电车迅速汇进交错的车流里。
拐过弯,生日宴的餐厅就在眼前,胶片就快要走完了,他还没说最后一句台词,也尚未确定故事结局。
车停下,沈修齐这才开口问:“今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郑重,像是在对待一个耗资几十亿的重大项目,下一秒就要和她约开会时间。
今宵忽然想笑:“这个问题值得沈先生特地停下车才问么?”
他快速地答:“因为我在思考要将今小姐‘为难’到什么程度。”
很有意思的逻辑,今宵望向他双眼,给了回答:“我是学生,自然是节假日有空。”
不过......
她往后排递了一下目光:“沈先生的意思,是不准备把画给我带回家吗?”
沈修齐极轻地挑了下眉:“今小姐都说了,这四幅画是我母亲的‘心血’,如此珍贵,我必然要当好监工,确保画作不被‘随意对待’。”
他停顿了一下,说:“所以今小姐得来我家里工作。”
今宵正要接话,手机却在包里急促地震动起来,她不得不去看,是左疏桐在催她了。
她只好尽快结束对话:“我会把我之后的课表发给您,您可以挑您方便的时间联系我。”
她迅速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像老电影里的女主,看他时,面上仍跃动着欣喜之色。
她右手扶着车门与他告别:“下次见面,先生可以叫我今宵。”
没等他说最后一句台词,她挥挥手,关上车门。
今宵还未尽兴。
电影便不会迎来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