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日,她很想薛夫人。
恰巧大薛公走进来,看得床上的景象,皱紧眉头一把将薛蟠撕开,而后轻柔地抱起宝钗,严严实实裹上一件厚披风:“你妈乍听得你醒了,一时激动昏过去,如今在房里正请大夫来看。”
“你的院子我已经差人打点干净,艾水也备好了,回去让钱嬷嬷给你洗洗,去去晦气。”也不管儿子被他掀得如何晕头转向,大薛公只管抱着宝贝女儿往外走。
妈因为她晕倒,宝钗听得心里一纠,拽拽大薛公的头发,细声细气:“爹,我想先去看看妈。”
大薛公脚下一顿:“好,先带你去看你妈。”
说完,出门大步朝垂花门走去。薛蟠被掀得打了个滚,好容易起身坐稳,就看见妹妹被抱走了,赶忙穿鞋追上去:“妹妹!等等我!爹你走慢点儿啊!”
侍女们也忙不迭追出去,护着薛蟠怕他摔着,一行人走得热热闹闹,路上碰见的小厮丫鬟行礼后俱都喜气洋洋奉上几句吉祥话,不单是为着府上姑娘终得醒来,更因为老爷方才下令,给府里上上下下都发了二两银子,全为给姑娘积福。
他们本就很喜爱府里这位仙童一般的姑娘,更何况又得了主家额外赏赐的银子,莫说是几句吉祥话,便是让他们每晚给姑娘祈福他们也是愿意的。
“妈!妹妹和我来看你啦!”
薛蟠扯着嗓门跃进正堂,咋咋呼呼的像个炮仗,震得人耳朵疼。
屋子里正有一位大夫在开方子,薛夫人半倚在榻上,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双唇也干裂起皮,两只眼睛似是浑噩看不清,整个人三魂只剩一魄,看上去十分虚弱。
听得薛蟠的声音,薛夫人挣扎着朝门口伸出手,声音断断续续:“宝钗,我,我的宝钗,过来,来妈这里......”
看到夫人这副模样,大薛公不由深叹一口气,纵然这几日对薛夫人有诸多埋怨,如今也只剩心疼和无奈了,他上前把宝钗轻轻放到夫人旁边,将薛夫人略显凌乱的发丝归拢至耳后,转身去同大夫询问病情。
宝钗已是满脸泪珠,坐在薛夫人身边泣不成声,她很想上前抱住妈,又怕伤到人不敢乱动。薛蟠也被吓一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薛夫人,难得安静站在塌边不说话,甚至学着笨手笨脚给妈擦汗。
“宝钗,我的宝钗......”薛夫人看到宝钗,忽而像是回魂了,紧盯着宝钗不放,面上渐渐有了血色。
她此次是心中忧虑过重,再加上绝了几日米水,大悲大喜之下身子才支撑不住。如今大夫施了针,又吃了些米粥,宝钗一来心里也宽松许多,自然这气色也在慢慢回升。
“妈,我在。”宝钗柔声应道,轻轻趴下依偎在薛夫人心口,“我在。”
薛蟠也站在塌边握住薛夫人和妹妹的手悄悄流眼泪,母子三人一时都静下来。
大夫写完方子,又被请着给宝钗诊脉,奈何宝钗脉象平稳有力实在看不出病来,只得如实告知大薛公,领了诊金后离去。
这厢薛夫人心疼儿子女儿,小话片刻便赶紧让人把一双儿女带走,吩咐给他们用艾水净身去晦气,她也打起精神梳洗沐浴,还催着大薛公也赶紧休整去晦,大薛公怜惜她此番也遭罪不少,便顺着意思让她开心开心。
一家四口各自收拾妥当后,终于在膳厅享用了几日来第一顿团圆饭。饭后聚在薛夫人的正堂,挥退侍女,宝钗将自己这几日仙山经历的点滴一一道来,无有半点遗漏。
“看来那妙济法师没说胡话,我儿确实天上仙人投生。”大薛公扶额沉思,他在官场商场见识太多,立刻便点出一处,“那个自称警幻的必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儿所察不错。”
薛夫人则又忧心忡忡:“宝钗便是仙人投生,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若是有劳什子仙佛来抢,我定是不给!”
“怪不得我妹妹是世上最好的妹妹,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薛蟠的小脑袋瓜更是想不了多深奥的东西,一口一个“仙童妹妹”,满脸得意,好像他才是那个仙童似的。
夜渐深了,正堂里烛火通明。
不信神佛的大薛公癫狂地写写画画,纸上全是他理出来的如何对付警幻贼人的计策;往日里爱去寺院道观的薛夫人嘟嘟囔囔着哪个神仙赶来抢宝钗,就再也不给那个神仙奉香火钱;没心没肺的薛蟠缠着宝钗让她再讲讲那头威猛的异兽。
没有一个人怀疑宝钗所言不真。
宝钗看着几人的反应,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真好,爹还是爹,妈还是妈,哥哥还是那个蠢哥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