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睢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动,被林员眼风扫过,才向陶珑陪着小心,带着屋外一帮官兵往后走。
只是,才出去没几步,他就又停下,转头问:“陶东家,您不来看看?我们一群糙老爷们儿,进您闺房……这不太好吧?”
“这样?”陶珑看向林员,“林大人,那我能去吗?”
她端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叫人好不怜惜。只可惜,这屋里没人吃她这套。
林员皮笑肉不笑地问:“刘知县,抄家的时候也没见有人不进小姐闺房吧?”
刘睢欲言又止,见陶珑没有反驳,鬼鬼祟祟地走了。
看着不像来搜家,像是来做贼的。
前厅里就只剩下林员和陶珑两边的人。
陶珑接过雯芳递来的折扇,给自己扇着小风,问:“金公公如何了?若是因为我而牵连到他,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林员看到她扇面上“不争”那两个大字时,面皮微微抽搐,但很快收敛好表情,笑道:“您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可惜啊,金彩已经回宫了,还不知道老祖宗怎么收拾他呢。”
“但若是他没犯错呢?”陶珑掩面轻笑,“那回宫岂不是还要再升他一升?”
林员唇角的笑渐渐落下去,眼里的凉薄转换成审视,“您很有把握?”
“不敢当。”
折扇在掌中转了好几圈,这是陶珑从前和昆曲班子的名角儿学的手艺,很适合无聊时打发时间。
她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林员多了几分警惕。
“说起来,陶东家之前不是回京城了?我听说陶老将军和陶小将军都还没走呢,您怎么先回走一步了?”
陶珑将那面“不争”冲着林员扇了扇,怅然道:“也是怪事,我小侄女满月宴那天晚上,亡夫给我托梦,说福记的生意恐要遭难……虽然我这人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亡夫数年来不曾与我梦中相见,如今来了,必定是有些说法在里头。所以,我也只好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了。”
“亡夫托梦”这个说法,街上的三岁小孩都不一定会信,何况是林员这三十岁老孩?
他似笑非笑道:“陶东家,也不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我。还不如明明白白地说,就是您消息灵通呢。”
“我知道您肯定不会信,但事实还真是如此。的确是亡夫给我递的消息。”
说这话时,陶珑一派光明磊落,背后挂个“正大光明”的牌匾都没问题,哪有半点胡扯的心虚和忸怩。
没办法,她确实没胡说,这事儿就是亡夫告诉她的,自己只是隐去了时间和地点而已。
林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确认她是来真的后,默默端起空荡荡的茶碗,喝了口西北风。
雯芳十分有眼力见,立刻喊人来重新上茶。
陶珑如今的居所,虽说比起普通人家的还是大了不少,但已经是孙常志能拿得出手的最小的院子——居然只有两进两出。
是以,他们没等待太久,约莫是和查账差不多的时间,刘睢已经带着他的手下灰溜溜地空手而归。
都不用他开口,林员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陶东家真是好手段。”
陶珑合上扇子,轻轻摇头,“这只能说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姓陶,得了这个姓,也断然不能丢了父兄的脸,您说是也不是?毕竟那十万匹丝绸的下落,您二位谁都比我更清楚些。”
顿了顿,她倏然一笑,“更何况,若只是要罚钱填空子,说不定我也就捏着鼻子破财免灾了。只是若要我蹲大牢,那高低得为自己伸张一番正义。”
林员皮笑肉不笑地问:“是没有您昧下货物的证据不错,可您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吗?”
陶珑看向刘睢,“大人,您说说,《齐律》里审问犯人的规定是什么?是‘疑罪从有‘,还是’疑罪从无’?”
刘睢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半点不想得罪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但这条律令又是随便翻翻书就能知道的,他若嘴硬,只会留下“为官不正”的名声。思来想去,他磕磕巴巴道:“是,是‘疑罪从无’。”
陶珑无辜地眨眨眼。
林员一甩袖袍,“谁知你有没有共犯?刘知县,将福记和陶家都暂时封锁,明日去与福记有牵连的商户和人家挨个盘查。”
“这……”
刘睢吞吞吐吐,陶珑替他发声,“这恐怕不合规矩。”
林员柳眉倒竖,“规矩?织造司如今归我管,我要查织造司十万匹丝绸的下落,我就是规矩!”
说罢,也不再管那盏刚添的茶,大步流星就要离开。
“且慢。”
陶珑叫住他。
林员停下脚步,很是傲慢地连头都没回,拉长了声调问:“哟,还有事儿呢?”
陶珑微笑,“雨前龙井,两位大人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