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蕤怀里抱着安娘,不无遗憾道:“阿珑,你这样喜欢孩子,可惜——当初若是能有一个,你现在也不至于伶仃一人。”
雯芳有些紧张地看向陶珑。
“儿女都是债呀,嫂子。”陶珑不着痕迹拉起雯芳的手,拍了拍,“我这叫无债一身轻,可快活着呢。想和孩子玩了,还有车儿和安娘两个小家伙,都不用我自己发愁呢,您都帮我愁完了。”
赵蕤嗔怪地瞪她一眼,“你就知道贫嘴。”
姑嫂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满月宴开宴。期间一番觥筹交错自不必说。
如今陶泱晋升为从三品大员,高低算个封疆中吏,奉承的人能从汇丰茶楼排到陶家门口,一个个都眼巴巴凑上来要给他敬酒。
结果就是老头把来敬酒的人都喝趴下了,又将宾客挨个送走,还目如鹰隼、声似洪钟,惋惜道:“一个能喝的都没有!”
陶瑛不满,“爹,今天是安娘的满月宴,你出什么风头呢?”
陶泱浑身的意气风发顿时散尽,灰溜溜地想去抱抱安娘,结果又被儿子嫌弃,“您一身酒气,别把孩子熏着。”
陶珑坐在嫂子旁边,乐呵呵吃着花生米,补刀道:“哎,有了妻儿忘了爹。”
陶瑛冷哼,“你也没好到哪去,说是压根不在乎梁蕴珍,还不是非要和人家纠纠缠缠。”
桌上几人:……
察觉到气氛不对,陶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点后悔,但又一时间拉不下脸来好好道歉,哼哼唧唧半天,挤出一句,“我……我也是看你老和他有牵扯,觉得那小子肯定还憋了坏,你既然决定要断,就还是断干净点好。”
陶珑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口,奇道:“你居然也能对我说几句逆耳忠言了,大哥,看来当爹果然能叫人长进。”
陶瑛:……
他憋屈地闷头继续吃桌上的凉菜。
陶珑突然说:“我过几日就要回金陵。”
“有事?”陶泱关切发问。
杜成风走后,陶珑就一直在琢磨织造司那件事。不知道宫里的人和姓陆的最终要如何谋算,但是此事到底还只牵扯上了福记和她陶珑,若是自己长留京城,只怕他们查案抓人还要来陶家闹腾。
所以她决定立刻动身回金陵,毕竟织造司就设在金陵,方便打探消息不说,也能尽可能将影响缩小到这一片地方,不至于影响到京城。
此外,还有一件事,她直到现在都拿不定主意。
要将织造司的事告诉家人吗?
她当初搅进这趟浑水,就做好了无法全身而退的打算。但是最先出手的是织造司,这还是远超她的预料。陶珑没想到,会把宫里的势力也牵扯进来。
将一切说给父兄和嫂子,他们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听了也只会白白担心;但不说,此事又极有可能会牵连到他们。
轻叹一声,陶珑还是将自己今年拿下织造司单子一事与杜成风所言和盘托出。
“意思是,他们要将那十万匹丝绸算在你头上?”
陶瑛简直无法相信,气得脸都有些扭曲。
“不一定,”陶珑摇头,“看他们打算往官员头上摊多少。层层算下来,织造司内部,负责海外贸易的市舶司,南省和浙省参与过生丝采买和丝绸运送的官员,都有可能背上这口大锅。”
她转着手上玉镯,继续将自己的思考说出:“再者,目前知道的消息太少,他们为什么查?查了之后怎么处理?这些都还难说。如果按照律法,这种情况下,我约莫是要判个流放的小罪,然后抄没家产的——但当今陛下仁厚,对商人放宽了不少限制,便是查出有偷税漏税的也没有抄家流放的,都是补上三倍税费就算了事。
“说到底,怎么判我,全看他们是单纯要对付我,还是要对付陶家。”
桌上一时沉默。
陶泱却倏地笑了,“好,好阿珑,爹有时还当你是小姑娘……但你是真的长大了。”
他也不知是喝醉了所以酒后吐真言,还是当真情至深处有感而发,说道:“你保全自己还有外祖家就行,陶家的事且放心,我和你哥你嫂子,谁也不是俎上鱼肉,能任由他人宰割。”
陶珑起身,珍而重之地向父亲和兄嫂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宴会上忙着招待客人的一家人终于在宴席散尽后填饱了肚子。
准备要走时,陶泱叫住了女儿。
“阿珑。”
陶珑站定,有些不解地看向这今天分外话多的老父亲。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亲家的事,也查出了眉目。”陶泱目光清明而锐利,没有半点醉态,几乎能直接剖开女儿的心思,看清里面的算计,“但陆家乃至陆党,非一朝一夕一人可撼动之物,你若是不能独善其身,再多的筹谋也是枉然。”
陶珑笑起来,温柔而坚定道:“我知道,爹。我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