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风一愣。
“陶东家要回京城?”
“是。”陶珑掀起帘幕一角,直勾勾看过去,似笑非笑道,“你很为难?”
她的样貌像母亲,都是比较典型的金陵女子长相,银盘脸,鼻子小巧却不够立体,嘴唇饱满却不够精致,总体而言,清秀有余,美丽不足。好在,陶珑还继承了母亲那双多情缱绻的桃花眼,看人自带三分笑意,如画龙点睛的那最后一笔,叫旁人初一见她,都只被这双眼吸引,忘记她容貌的不足之处,以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陶珑承认,自己此举多少有点“美人计”的嫌疑,她知道自己皮囊的优点在何处,也不吝于用这些优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杜成风显然不吃这一套,唇角的弧度没有动摇半分,只摇头,“不,我是没想到,毕竟福记的事……”
“您这是在替张掌事擦屁股?”陶珑唇角噙着笑,“闹了那么大动静,生意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了,事情少,反倒是能交给小柳练练手。”
杜成风没半点不自在,“那事儿毕竟是张掌事自作主张,还望您不要迁怒——陆氏的商船下月初启程,您当真要走?”
“当真呀。您不会以为,我是一时兴起?”
“哪里话,”杜成风不知从哪变出把折扇,“唰”一下打开,边摇边说,“您若是确定,我就为您安排房间了。”
陶珑点点头,“劳烦杜掌事。”
她放下帘幕,老神在在看向仓库发呆。
回京城,这的确不是她突发奇想。
算算日子,这个月父兄应当也要从玉门启程,前往京城述职。自己从金陵出发,坐船回京,速度要快些,一个多月大概能到,他们则至少要两个月。
三年没回京城,和父兄更是将近四年没有见过面,这次不回去,下次能合家欢聚,指不定还要到什么时候。
而且,嫂子的信前几日要到了,说自己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估摸着在大哥回京那几日就要发动。
这样大的事,陶珑也说什么都要回去。
说起来,她光顾着收拾自己的行装和给嫂子带的礼物,给小侄子和未来小侄女小侄子的东西还没准备呢!
长命锁,玉如意,小衣服,还有什么?
陶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多,雯芳绝对和自己一样也是两眼一抹黑,她只好暂时将此事记下,准备回去问问家中管事的婆子。
陆氏人来得多,清点货物的速度自然快,没多久,账房就将单子奉上,“五万匹丝绸,没有损坏和品质问题,都已登记在册。”
杜成风收起扇子,颔首道:“辛苦,你去休息吧。”
账房擦着汗走了,另一边的管事则问:“杜掌事,我们现在搬货?”
“嗯,有劳你吩咐下去。”
他说话办事都十分客气,半点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子。
陶珑见这边的确没福记的事儿了,道:“那我不再叨扰,先走一步。”
“陶东家慢走,商船启航时间定下后,我遣人向您府上递信。”
杜成风不好奇她为什么一定要来,也不好奇她为什么说走就走,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妥帖客气地问好与道别。
走前,陶珑还是忍不住叹道:“杜掌事,虽说您与我亡夫的样貌有八分像,可脾气实在是好太多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去看身后人作何反应。
*
品香楼三楼,掌柜接待贵客的包间。
比起楼下的金碧辉煌,这里的装潢清新雅致,颇有文人意趣,能看得出,如此大概才是最符合主人审美的风格。
陶珑坐在榻上,睨了眼歪斜在贵妃榻另一边的女人,“鸣玉,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少来,”女人正在打络子,都懒得正眼瞧她,“学祖父那套管我,小心老得快。”
女人大名卢鸣玉,是孙家的养女,更是陶珑真正的青梅竹马。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一张床上打架;后来能跑能跳了,更是带着舅舅家的两个孩子在孙家上下四处“作恶”,除了陶珑的祖父,没人能镇住他俩。
卢鸣玉和孙家的事说来也不复杂。
她的祖父和陶珑祖父是至交,只是卢家从政,一朝被牵扯进大案中,男子斩首女眷流放,全家只剩下卢鸣玉这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于是,她就被送到了孙家,虽然保留着原本的姓名,却完全被当作孙家人养大。
“我下个月启程回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给你带。”
卢鸣玉猛地坐起,不可思议看向她,“你要去京城?不会是跟那个男的一起吧?”
早在上次谈生意时,陶珑就将杜成风之事告诉了卢鸣玉。只是,她这么大的反应,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陶珑奇怪,“怎么?”
这就是承认了。
卢鸣玉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半晌,才缓缓道:“你若是想找第二春,也无可厚非。但是都另觅新欢了,总得找个不一样的试试吧?搞个替身是怎么回事?我寻思,你有那么喜欢梁椟吗?”
陶珑:……
陶珑气笑了。
她挪开小案,扑上去就掐卢鸣玉的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是这种人?”
卢鸣玉:“难说。”
眼见陶珑要使出“撒手锏”,她连忙讨饶,“哎哎哎,休战!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别的计划,但事发突然,叫人怎么不多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