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嘉问凌彦月:“你带伞了吗?”
“没带。”
栗嘉扬了扬手中的伞,问道:“一起走?”
凌彦月说:“不要。”
栗嘉不信邪,再问了一遍。这次是隐忍怒火的,似胁迫的逼问。
“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我问你要一起走吗?”
凌彦月:“不要。”
“为什么!”
“伞太小。”
栗嘉要不是察觉到其余留下来的几位不认识的学生都在看他们。她就想把伞一收,抓住伞柄,伞尖对向凌彦月,趾高气扬地问他:要么走,要么死,你选一个。
凌彦月只顾着看手机。
栗嘉气哼哼地举起伞,对躲在楼梯那边的谢语诺挥了挥手,便往雨里走。
被人当众拒绝已经很惨了,偏偏她还问了两遍,还是以那种口吻,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这就好比坑蒙拐骗都没骗来人,遭受的是多重打击!她死活不服气,就又找上来,打算羞辱凌彦月几句,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刚才就是随便问问,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没想到,凌彦月走下台阶,钻进她的伞里来。
雨伞下,凌彦月勾着腰,与她保持同水平面的对视。她抓紧伞柄,努力做一个面无表情的僵尸。
“伞碰到我的头了。”
“哦。”
栗嘉调整了姿势。她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凌彦月把口罩取下来,折起,放入书包侧边的口袋里。然后,伸手。
“伞给我。我来。”
栗嘉颇为警惕地看了一眼他,这混蛋总不会是想报复她,挤她到伞外,好让她淋雨吧。但还是乖乖把伞交过去了。
走出巷子。站在十字路口边,往左是地铁的方向,往右则是车站的方向。
栗嘉问:“你往哪边走?”
凌彦月说:“我叫车,顺便送你回家。”
“好。”栗嘉想,这车钱凌彦月铁定不会让她出了,她指着回头的路,“现在不好叫车,我们不如去超市坐着等。”
凌彦月看了眼手机,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叫车软件上提示的排队时间已超过十分钟。下雨天叫车的人总是比较多的。
他们来到平时学生们常过来买早餐的小型便利超市里。上了二楼,坐在窗边,此处能一睹楼下门口的情况。
栗嘉放下书包。
凌彦月:“待会车会开进来的。”
栗嘉点头。下楼拿了两罐热牛奶,一盒苏打饼干,一袋草莓夹心棒。说起来,她不知道凌彦月喜不喜欢零食,即便不吃甜的,椒盐味的苏打饼干应该能合他的口味。
上楼时,凌彦月看到她提了一包东西,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给。”栗嘉把袋子摊开,从中拿出,全摆在玻璃桌上。
二楼的屋顶有点矮,灯光压得低低的,会让人感到莫名的暖。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也再无旁人。
凌彦月拿起那罐牛奶,找她要了吸管。他的手指勾起易拉罐的拉环,牛奶的香味飘出来。
他细细喝了一口,朝她点头。
“好喝。”
栗嘉听笑了,难道这人以为她是可以打星给好评的服务软件?
他时不时要盯着手机。
栗嘉问:“饼干,草莓棒,都不要么?”
“不要。谢谢。”
“原来你不喜欢吃零食啊。”
“不是。”
“那是什么?”
凌彦月抬眼,看着她刚拆开的那袋草莓棒说:“会弄脏手的。”说完,还将自己书包里的一包纸递给她。
她看着凌彦月递过来的那包纸,哭笑不得。
“你那么讲究干嘛,要做无菌标本吗?”
凌彦月疑惑地看着她。
她想:得了,作精一般都不会认为是自己作。这是常识,她怎么给忘了。
凌彦月终于等到手机响了。他特意压低声线,故作成熟地说:“你好。”
她明明在吃草莓棒,结果“噗呲”笑出声了。
凌彦月赶忙对她伸出食指,劝她安静点。随后站起来,往门外张望:“你到了吗?”
她心领神会,忙将乱七八糟的零食装进白色不透明的塑料袋里,提在手上。
凌彦月接听电话的同时,又走过来。
她正纳闷着。只见他将桌上那罐可能只喝了一半的牛奶拿在手里,再是下楼了。
一滴都不能放过!她默默想到了这点。
两人走出便利超市。那辆白色的轿车已经停在街边了。
栗嘉撑起伞,凌彦月钻进来。他们走过去。
栗嘉先上车,坐在里面,靠向窗。她得以透过全是雨水淋透的窗,看见刚走出来的那家便利店的玻璃门。凌彦月在旁边坐下,带上车门后,跟司机报了她家小区的名字。他尽可能说清楚情况,先去这儿再去那儿。因为软件上操作起来会比较麻烦,他说完以后,跟对方说了一声,麻烦了。
栗嘉刚想看看凌彦月说出“麻烦了”时脸上是何种平淡的表情。正好有一男一女从便利店的门里出来。
她屏住呼吸,手对着窗户擦了一条干净的痕迹,脑袋也不自觉地靠过去。
车开了。渐渐向便利店的方向转过去。
栗嘉如愿以偿,看清那对男女的脸。
车开远了。
街道两旁的路灯快速倒退,她的姿势渐变成回头盯着车后窗。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业,难得能够从紧绷的课程里解脱出来。可是夜这么深,生怕遇上意外。
漆黑的长路被灯照得发亮。原来雨水积攒在路上,像一条发光的虹。
凌彦月见她目光停留,问:“你看见熟人了?”
栗嘉摇头:“看到鬼了。”
凌彦月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小心点。”
栗嘉笑笑,她举起了自己那把束起来后可以当做拐杖用的长雨伞,劝凌彦月放心。
她关上车门,车开向另一个方向,越来越远。
恍惚间,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变得阴森森的。
雨伞的红,路灯的黄,草木与树的绿,全黯淡下去。亮的是,倒映在雨里自己的那张脸上正勾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