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心切。”他如此答。
沈奚云眨了眨眼:“那信呢?是不是你在凡间的哪个相好?”
华星烛未言语,眉眼有些温柔。众人看得稀奇。
姜瑜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华星烛眼中溢出笑意,无奈道:“纯稚率真,又有些任性。”
听上去天真烂漫,涉世未深。
华星烛曾是个厉害散修,当初为一味药求上尤家,等三年才逢灵药成熟,后便留在月陵,观其衣着行止讲究,许是人间望族子弟。
姜瑜道:“修者年岁长久,你别耽搁姑娘,若真心喜欢,想法子送上月陵做对神仙道侣,也极好的。”
“她玩心重,不喜这般苦修生活。待哪日她真愿意,我自会安排。”
平素倒没看出,师兄还是个痴情人。
众人对这“纯稚率真”的姑娘不免猜测期盼。
姜落嘴欠问了句:“师兄,若有朝一日,这姑娘与同门一道遇难,你如何救?”
他没问“先救谁”,自视甚低。
可华师兄笑而不语,走了。
姜落:?
这又是何意?
他决议不深究,许是与华师兄论剑三载,仍是不够熟。
入城的时候,天幕刚褪去破晓冷白。
近城门口,看见古旧匾额上铁画银钩三个大字,乃是“上兴城”。
队伍往里流去,穿过城门,入眼是条横阔江流,道旁堆柳叠红,与楼肆牌坊混做一团,晕做泼墨点染的写意。
气暖风疏,满街珠翠。日头有些烫,阴凉暗影一闪而过,只听闲适的“哒哒”声传来,冷香踏着尘烬飘走。
沈奚云险险避开,继续同燕白道:“上次那妖邪,我杀的!”
燕白信步闲游,闻言点头。未提及那之后村民要给磕头,她吓得祭出飞剑,比离开月陵那日跑得还快,若非尤俟提醒去找,人险些丢了。
这些时日,燕白意识断断续续,在姜瑜灵力安抚下,终于压下作乱恶魂,已不会轻易失控。如今听人喋喋不休,也觉人间趣事甚多。
她不觉厌烦,总能给出反应,时而一道商讨,沈奚云话被勾出来,正说至兴头,越靠越近,挽手搭肩,忽然被人揪起后领提开。
莫风月游魂般闪现,明明是个正派修士,却一身阴沉气质,烈阳下也叫人遍体生寒。
沈奚云初见便看出他不对劲,但师兄要她少打听,离莫少主远些。而今,莫风月往身旁一杵,她连打几个寒噤,觉察危险,快步跑开。
这人气息时有时无,燕白竟已习惯。
“元行舟如何了?”
她先前已问过一次。
莫风月不动声色道:“交给元寒汀,药也给了。”
燕白心登时收回去。
元行舟垂危,因她刺那一剑重伤,也因突然苏醒的恶魂。此人后天孱弱,更需灵宝温养,元寒汀手上想必有不少好东西,能保住他命。
“此番多谢你。”
谢他出手相助,还扯谎诓骗众人。
她也不喊“师叔”了,莫风月难得从这话中听出诚意,不似往日隔着一层情绪。
又听燕白认真道:“我亦竭尽所能,助你恢复实力。”
莫风月知道她说出这话,就会做到。恩怨分明,这很好,可他无端气恼,有些厌恨这种情绪,不痛不痒,又堵在心头。
连带燕白也怨上,愈发不给好脸色。
他一如既往冷漠,燕白也已习惯,又恢复往日姿态。
在她泛着笑的眼中,好似是住着另一个生灵——轮廓细长,身躯柔软,冰冷地滑过瞳仁,密而浓黑的影子,俨然是个庞然大物,蜷缩着,似头似眼的圆点,沁出混浊朱红。
但燕白好似没有感觉。
姜瑜也看到了,不由汗湿脊背。
当年元行舟身上,竟是这样一只恶魂么?
这瞬间,对元家的敬佩油然而生,但只一瞬,又再埋怨他们疏忽无能。
不多时,黑影渐渐隐没,瞳孔中映出的是朱门白帘。
“诸位仙人,到了。”
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一色凄然素白,赵武将几人引进来,立刻有下人备上淡茶。
深知修者不可怠慢,赵武紧张盯着那杯清茶,见他们自若饮茶,不甚在意,这才放下心。暗自揣摩几人年岁不大,亦不拘俗世礼节,确认并无不妥,便去寻人,为他们引荐。
周家夫妇自然无有不应,只道今日多有不便,待晚些时候,派人去库中寻来玉石给他们看。随后,千恩万谢一番,任是心底哀痛,也无不妥帖周到。
燕白等人左右无事,便坐灵堂饮茶,前来吊唁者络绎,多是情真意切,招待礼节亦是简而不疏,不由感叹真会做人。
那位姑娘,是午后来的。
许是不喜烈阳,刚进门就听她抱怨:“这日头真厉害,来迟了,周掌柜多多海涵。”
周氏夫妇见她皆是惊讶,又似想到什么,忙将人迎进来。
周夫人沉痛地握住她手拍了拍,她不动声色抽开,寒暄一番,去灵前上炷香,兀自退到一侧,正巧坐到燕白对面。
见几人模样装束,她眼珠一转,漫不经心玩着腰间墨玉,引起姜落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