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五夜圆月高悬。
以往寂静的街道此刻灯火通明,一队又一队官兵跑过,偶尔押着衣冠凌乱的官员及其家属前往府衙。
街边的大门紧闭,人们透过窗沿的缝隙窥视被押送着的人群,哭喊声不绝于耳。
紫宸殿上,九王爷步步相逼,在天子带着恨意的目光中,划破他的手指,印上遗诏。
宫人皆垂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却还是在九王爷转身之后,被士兵匆匆带走,斩杀殆尽。
大盛光华三年,天子崩,九王爷即位,外戚一族因祸乱朝堂被连诛三族。
大丧当日,丧钟长鸣三万下,山河同为恸哭。
国丧期间,九王爷代为执政,手段雷霆,连斩多位意见相左的朝臣。
官员一时人人自危,无人胆敢在此刻触上这位代新君的霉头。
国公爷自九王爷代为执政当日便告病不出,九王爷心中记恨,派人打探多次,但奈何根基不稳,纵有心整治,也无法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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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定安的时候,荀定正在桌前给青峰居士写信。
他基本能够确定紫微星就是赵忱,但还是对赵忱没心没肺的性子感到担忧,总觉得一个建立王朝的新君不该是这样毫无心机的模样。
正当他将疑惑写下,等待墨迹风干的时候,忽然听见府中小厮怒斥:“你这人!说了就算是来送信的也要等待通报,怎么没规没矩地就闯进来。”
荀定有股不好的预感,拉开房门快步走出,在连廊中恰好与听见声响走出来的赵知府碰上,两人脸色皆有些沉重,这个时间段的信使……恐怕无法带来什么好消息。
只见一风尘仆仆的灰衣男子,惶恐地递上急报,气喘吁吁道:“天子驾崩,九王爷代政,国丧一过就即位!”
赵知府闻言,一下将急报攥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大惊失色:“什么!”
随后脚步匆匆地带着荀定去往书房,一边吩咐管家:“你快去!快去把孙先生请来”
孙先生是赵知府的首席谋士,与赵知府乃多年好友,这些年帮助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端,极受赵知府信赖。
前不久荀定住进府中,孙先生听闻他“文脉所在”的名号,还特地来论道,两人相谈甚欢,孙先生极其喜欢这个聪敏且不失谦逊的后辈。
少顷,孙先生匆匆赶来府上,冲进正厅,还未来得及顺一口气。
荀定将准备好的茶水递上,不急不慢开口:“孙先生莫慌,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
赵知府已经从刚得知消息的惊恐中缓解过来,此时也镇定许多。
“孙先生,现在时局乱得很,九王爷怎么突然发难,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个好时机。”赵知府实在不解,九王爷这几年被太后严防死守,他本人也表现得无欲无求,别说拉拢朝臣,连屯兵之类的行为也不曾有。
孙先生脸色极差:“这就是问题所在,九王爷怎么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串通这么多朝臣,还有那些兵,究竟从何而来?”
荀定无意识地攥着手中的长袖,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补充开口:“况且,九王爷平素是个小心至极的人,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怎么莽撞出兵宫变?然而现今朝堂的情况,大家自身难保,又怎么保证那些官员不临阵倒戈?”
孙先生和荀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孙先生艰涩道:“那看来,是背后有人全力支持。”
荀定心中有个荒诞至极的猜想,能让九王爷有如此底气的,也只有兵力强盛却与大盛朝堂无利益纠葛的北邦。
这实在太惊世骇俗,荀定担忧赵知府和孙先生过于挂心,除了徒增焦虑外也无力作为,便噤口不言。
若是北邦,那可真是与虎谋皮,九王爷此时的盛景不过是虚影而已,迟早会如上升的泡沫一般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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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九王爷代政已经过去三日,除了京城官员惶恐度日外,百姓还是照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对于上位者之间的风起云涌并没有实质上的感受。
荀定这几日夜晚观测天象,却觉风云变化,前路难测,大盛朝的命星明明灭灭,有时十分微弱,甚至观测不到。
天象如此,实是乱世将至。
荀定不敢再多耽搁,尽快确认紫微星的人选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前去拜访赵忱,恰好赵忱正准备前往练武场。
这正中荀定下怀,练武场实在是个考察的好去处。
两人并肩来到练武草场,途中遇见多位将领副官。
他们都肃正地向赵忱行军礼问好,言语中的处处彰显着士兵们对赵忱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