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立冬晚风刮在脸上微微疼,吹得额头也生出一片凉意。如墨染的天幕死寂沉沉,连星星都躲在看不清的云层后面取暖,只有带着哨音的风声在提醒夜间下降的温度。
“你怎么还在?”桑枝眼睛眨了眨,声音嗫喏着。
数十米之外的人影立着不动,人似乎也是望向窗口处,磁沉的声音伴着凉风从听筒传过来,“我看你的灯还亮着。”所以知道你没睡。
阑珊夜幕里沈竹沥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点温柔的感觉,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一道丝线钻进心房里,竟带来一阵暖流温温地捂着胸口某块地方。
被冷风吹得鼓荡的窗帘一角柔柔地滑过额角,拉回她飞散漫天的思绪。
“你等一下。”桑枝挂了电话,快速关拉上窗帘。
她背靠着墙根站着,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感受到胸腔内一下一下激烈的心跳声。
半晌,桑枝重新睁开眼睛,长睫微眨。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款的宽松棉衣随意裹住身体,手机插进口袋蹑手蹑脚地关了门。路过肖圣圣房间的时候,她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桑枝不敢逗留,匆匆下到一楼,在玄关处踩了鞋子就出门。
一直小跑冲到院中大门口,才把鞋子彻底穿好,心跳已经如擂鼓。
颀长的身影从大门靠西的位置闯进视线,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欸,你别再过来了。”
桑枝三步并俩,抓着沈竹沥的胳膊,将人往外面拉拽,边拽边做贼心虚地看着门口。人一直被她拉到了靠门口几十米远的位置,确定没人发现她出来,桑枝才终于松了口气停下脚步。
沈竹沥垂着眼,手腕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死死攥着,腕上的用的力度还不小,像是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似的。
少女身上穿着一套居家的毛绒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大红色裹脚棉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在路灯下发丝根根发亮。因为刚才的一路小跑,她脸颊微微透着红晕,显得皮肤颜色更加白,那抹绯红便像开在雪地中的落梅花。
她转了身对他说话,“你可真傻,谁大半夜的站在风里,你的车呢?”
她头上带着棉服的帽子,帽檐尖尖的,头顶还有个大的红色绒球,像深夜逃窜的小精灵。
“车停在外面。”沈竹沥淡淡地回答,眼神却没从她身上挪开。
别墅区禁车,外来车辆也是不准予进车库的,所以他的车应该是停在区外的马路边了。而那边距离别墅区内也有几百米的距离。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桑枝拧了拧眉,“傻子才会站在风力一个多小时。”
她淡淡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落在沈竹沥的手上,才发现竟然还抓着他的手腕,烫手似的松开,却没能松得掉。
沈竹沥反手拉住桑枝的手,微一用力,就将她的小手攥在手里。
“小没良心,你给爷捂捂手。”沈竹沥随意地将她温热的手攥着,看也没看女孩的表情。
凉风里站久了,他手彻骨的凉,像握着一块寒冰似的,贪婪地侵蚀着她手心里的热度,不一会儿那股寒凉的感受顺着手心不断地往身体里面钻。
舒尔,冰意消失。
沈竹沥松了手,攥着桑枝的手腕把她的手插进自己长长的大棉服口袋里。厚厚的棉花抵挡住外面空气的寒冷,被冰到的手开始迅速找回温度。
沈竹沥笑了笑,“手挺热,爷捂过了,暖和了。”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身体的反应就堂而皇之出卖了说谎的主人。他别过脸去,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又咳嗽一声,转回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夜风森冷,他穿着一件圆领的灰色毛衣,外面的外套看起来也不厚,鼻尖都冻红了,黑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碎发耷在额头上,显得几分不羁,带着张扬的美感。
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了。
细算起来,这段时间他们联系得不多。
也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距离的问题,风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等了这么久,他一定会抽抽烟的。
想到这里,桑枝抬起头看他,长睫微卷,目光里有微微愠色,“你可真是胡闹。”
唱歌的人,最应该爱护嗓子。这么又吹冷风,又抽烟的,怎么行。
她浅茶色的瞳仁像水晶一样剔透,被风吹得晕了一层水汽,让他片刻失了回神,觉得身上一瞬没那么冷了。
他看到她的灯亮着,知道她没睡,但是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他知道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没看到信息,但是他却硬是没打那个电话。
好像是害怕打过以后的答案,尽管他不想承认。
但万一不是没看见消息,而是看见了不想理他呢。
他宁愿站在森冷的风下,让寒冷吹醒他的头脑。
11月底的沧北,近乎凌晨的时间,温度只有一两度。从开始手脚发麻,他背风拢火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到最后冷风从敞开的衣领直灌进身体,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感觉,她还是没回信息。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发现隔一会嗓子就发痒,忍不住会咳嗽几声。
于是他给自己定了时间,要是咳嗽地厉害了就不等了,因为他身上没带纸巾。心里飘过这个荒唐的想法的时候,他嘴里咬着半截烟,自嘲地笑笑。
后来,她就开了窗户,站在了窗边。
他正好转过身,踱步抬头,撞进了她的视线,发疯似的高兴。
他才知道白吹了那么久的凉风,半点没有吹散他心口发狂似的疯意。
有一种强烈的,他用尽理智克制住的情绪,在看到她站在他面前的一刻,生崩瓦解。
那一瞬,他心里做了一个与先日来完全相反的决定。
沈竹沥掀开夹克衫,从一侧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封壳上还沾着黑黑的灰,一眼看起来很旧。
他下巴一扬,把本子往桑枝怀里随意一丢,半点都不温柔,又恢复到平日痞痞坏坏的摸样。
虽然心里面有隐约预感,但是当桑枝打开怀里的厚笔记本的时候,还是惊喜得不得了。
“天啊,你居然找到了?是不是根本不在叶青家,你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