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深夜带着寒气,一阵穿堂风吹过,令姝出门未披上外衣,此刻感觉到凉意,她不由自主的抱住双臂。
程朝看向内室的床榻,小桃占着他的位置已经沉沉睡去,他垂下眼眶:“回去吧,早些歇息。”
他转身准备离去,衣袖被身后的人攥住。
月色下,令姝仰天望着他的背影,她右手牵着程朝的衣袖,离远些看,仿佛两人一前一后牵着手。
程朝回头看着令姝,她再没有开口,只抬手指着前头县衙的方向,眼神带着询问。
程朝了然:“邢业供认不讳,人都是他杀的。他的父亲,那个陶俑商贩是他的帮凶。”
令姝歪着头,眼神期待,扯扯手中的衣袖示意程朝继续开口。
他抿紧唇,抬眼看了下夜色,隔着衣袖拉着令姝进入隔壁房间。
火炉上的水壶煮的咕咕作响,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出,指节精致,程朝将煮好的姜茶放在令姝面前。
水壶的热气遮住他的面容,只听他清冷的声线:“姜茶袪寒,凝神静气。”
令姝乖乖的接过,小口浅饮,听着程朝讲述案情。
“邢业本是河西人士,家中独子,却因长相阴柔被人所不齿。从小饱受欺凌,弱冠之后,父母为他娶了一位妻子,那女子却嫌弃他家中贫寒没有前途,弃他而去,此后邢业便开始痛恨女子。”
“所以他就怀恨在心,肆意杀害无辜之人?”令姝没忍住,还是开口询问,只是她低沉的声音加上沙哑的嗓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程朝微微侧脸,不动声色的勾唇。抬手扣扣桌案上的枇杷膏,示意令姝多吃点润润喉。
在令姝再度炸毛前他开口解释:“并非因为此事,那女子弃他而去后,邢业便开始厌恶女子,不肯再续娶。邢家一脉单传,只得了这一个儿子,邢父便逼着他续娶,日日出门相看,却不想......”
程朝话音顿住,不想将那些污秽之事说出来污令姝耳朵。
关键时刻他突然停住话音,令姝心头跟猫抓似的,她还记得方才程朝取笑的事,只拿膝盖去撞程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她睁着猫儿大小的杏眼,里面盛满求知欲。
“被一富贵公子看上了。”
令姝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断袖!”
程朝点点头:“对,那人将邢业掠去,自从之后他就性格大变,整日摔摔打打异常疯癫。他父亲这才带着他远离家乡,来到兰溪。到了兰溪后,邢业又恢复正常,两人找了活计安顿下来。可邢业内心已经扭曲,一腔恨意无处发泄。据他所述,他恨所有人,恨抛弃他的妻子,恨凌辱他的富家公子,也恨他的父亲。”
“所以,他才肆意杀害无辜之人泄愤,那他父亲为何做帮凶?”令姝拧着眉头。
“惯子如杀子,他父亲倒是声声忏悔,说自己没有教好孩子,愿意担下所有罪责。”
令姝深深叹了口气,嘟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教导他!”
程朝添水的动作一段,茶盖摔落在地上,令姝这才发觉这个话题不妥,她清清嗓:“你别误会,我随口说的。”
她偷瞄程朝神色,发现他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眼眸中闪着痛楚和恨意,同昨日晚上提起他死去的父亲时神情一模一样。
令姝有些慌乱,不明白程朝怎么了,“你没事吧?”
程朝深吸一口气,他和令姝这种状态很不对劲,他的默许和纵然,两人的情感已经越界了。
他决心不再逃避:“我有事要跟你说。”
门外传来敲门声,二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去,小桃睡眼惺忪的揉着眼,“夫人,还不歇息吗?”
“来了。”令姝应声,扫了一眼低沉的程朝,方才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去睡吧。”
令姝和小桃离去后,程朝看着燃烧的火炉,自嘲的笑笑。
——
兰溪案件告破,程朝和令姝赶在立冬前回了明州,将带会的兰溪特产和礼节交给刘嬷嬷安排后,令姝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翻阅京城寄来的信件。
令夫人照例报喜不报忧,称自己一切都好,她还提及令姝父亲归期为期已定,约莫一月后巡视完明州启程回京。
明州?父亲要来明州。
令姝连忙将压在底下的信件翻出来,信件上熟悉的几个字迹“爱女令姝亲启”,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件阅读。
令学章得知女儿嫁给程朝,改动巡视路线,准备从明州绕路回京。他在信中还言及程朝非良配,要带女儿一起回京。
她唤来小杏,询问这封信何时到的。
“夫人启程去兰溪后,这信便到了。”
距离来信已经十天有余,现在再去信阻止父亲已经来不及了,令姝哀叫一声,在床上滚做一团。
程朝进门时就看见她这副模样,小杏连忙出声提醒:“大人!您来了。”
令姝停下打滚的动作,气鼓鼓的盯着程朝,挥手让小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