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岳铮立在营帐前,影子拉的老长,打在了那营帐的帷幕之上。
帐外夜风急急,卷的营帐布幔簌簌震颤,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再撕扯一般。
忽地,烛火一暗,萧岳铮的影子陡然消融在夜色里,可下一瞬间,火苗又挣扎的窜了起来,将他的轮廓猛地抻长,扭曲的如一把出鞘却被卡住把手的刀一般。
萧岳铮虽出的营帐来,却仍未说话,甚至都没有打量沈昭景一眼,目光犹自远远望着那远处乌云卷盖的深宫处。
沈昭景见的不以为意,他拱拱手,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萧帅可知,前朝名将霍赢,也曾统领十万边军,深得景帝信任,可最后却……唉,只因有人密报他‘私调三骑入京’便被以谋逆处……您,不是孤多言,前些日里孤到的父皇宫中,但见您上书的奏折,上面入京的日期,似是与您入京的日期有些不合啊……”
“放屁!老夫是有急事与陛下……算了……与你这般小儿有何话的?”
萧岳铮几乎怒吼出声。
“孤是小儿,孤是小儿,可我等小儿都这般思虑,那父皇……”
沈昭景言道此处,不急不徐顿了下言语,也不接下去,只是转了起来手腕的佛珠,故意留了分钩子给萧岳铮遐想。
那双狐狸似的长睫,饶有兴趣的盯上了萧岳铮的眼眸。
不出所料!
萧岳铮眸子一暗,脑袋垂下半分,恰如沈昭景所料,上钩了!
萧岳铮此时此刻心里也是也是打鼓不已。
他少时是嘉和帝的伴读,两人成年后一起又去往边疆,领军作战,出生入死,最是手足情深。
可是,可是,可是……
这些都是往昔岁月啊!
如今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萧岳铮不傻,他不会以为凭着这些情义,嘉和帝那般聪明的帝王就不会防着自己。
所以他才把萧景珩送往京城养在嘉和帝膝下,一来为了全了两家当年指腹为婚,儿女亲家的情义,二来也是将萧景珩当个“人质”,让嘉和帝放心,自己绝不会有任何不臣之心……
可是,如今呢?
萧景珩下落不明,自己又的确提前领兵入城,如果嘉和帝真是要剪除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一直忠心为国,前些日子还传来自己儿子酒宴救驾的消息,陛下怎么会,怎么可能……
萧岳铮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愿再想下去。
但,站在他身边的沈昭景却再次开口道。
“萧帅莫要误会,孤也是父皇子女,也是萧帅晚辈,只是担心,并非影射什么……只是、只是……”
沈昭景恰到好处的关切语气实实在在的将自己摘了出去,他装作唉声叹气了半晌才继续接到。
“可少帅至今下落不明,朝中无人敢议论,连父皇都讳莫如深,孤实在担心,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让萧家‘失声’呢?”
失声…?
失声!
是了!
这几天萧岳铮也走访了不少自己的朝中老友,但是个个都避而不谈萧景珩的下落……这般能量……莫非真是……
萧岳铮心里的怀疑经由沈昭景的话语,如同在一堆快要压裂秤盘上的稻草上又再添了一根羽毛,他心里对嘉和帝的信任已然快要失衡了。
见的萧岳铮再次沉默不语,可是指尖止不住打颤的样子。
沈昭景知道,自己再来一句话,就能把这个呼啸边疆,震慑朝野的玄甲军老元帅拿下了。
他往前迈了两步,贴近萧岳铮的耳边,悄声却又笃定的说道。
“萧帅啊,您要好好想想,您在玄甲军,不对,整个朝野武将之中,宛如那参天大树,有多少人受您荫蔽?
若您出事,少帅怎么办?玄甲军十万弟兄怎么办?那些忠诚家国和您关系匪浅的官员武将又怎么办?史书工笔,可都是胜利者描写的啊……
想想武穆爷,遇奸臣陷害,手下军士,家人,兄弟最后何等下场?甚至污名终其一朝无人敢为其洗清,如不是遇上孝宗贤明,那污名脏水怕是会背上千千万年,这实在是……”
刚才还在犹豫的萧岳铮一听这话,全身如遭雷击。
他这辈子最重手足兄弟,麾下十万军士更是和自己的血肉至亲一般。
他可以死!
但绝不能让自己手足同袍、家人兄弟们遇上相同的境地。
萧岳铮呲目欲裂,猛然抬头看向了宫殿方向,往那个方向大踏了一步。
可刚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却怎么也提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