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只留下宁禾和宁老夫人。
此刻已是初春,屋外的树叶冒着绿芽,桃花儿也悄悄上了花苞,有几朵已经早早的妖娆绽放。
宁老夫人是懂自家孙女的,看她那沉思的神情,就知道她有了什么想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禾儿,你对这金榜状元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宁禾调皮的笑起来:“祖母,您又拿孙女开玩笑。”
宁老夫人看着孙女,笑道:“我太了解你了,看你那鬼精灵的模样,定然是有了主意。”
宁禾放下笔,站起来扑进了老夫人怀里,思考了一会才开口:“祖母,孙儿是想,祖父年事已高,是该解甲归田了。但圣上,却没有半分召回祖父回来的意思。我们宁家,虽世代掌管兵权,实则处境艰难。如今我已到了论嫁的年纪,若我的夫家参与当今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祖父的兵权必成圣上的大忌。所以,现在皇上对我们甚是忌惮。朝廷其他势力也对我们家虎视眈眈,在他们眼里我们宁家就像烫手的山芋,拉拢却觉得烫手,放手又害怕宁家成了对头的阵营。”
宁老夫人听罢,暗暗叹了口气:“禾儿说得没错,你的婚事,确实是被许多双眼睛盯着。”
宁禾拉起宁老夫人的手,轻声道:“祖母,但若我不澄清,皇上的猜忌便始终存在,祖父也难以回京。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嫁一个对当今局势毫无影响之人。”
宁老夫人拍了拍宁禾的手,轻声问道:“你是说……今日刚刚中榜的司徒二公子?”
宁禾轻轻点头:“那司徒萧,是司徒家的庶子。司徒府是侯爵,司徒老侯爷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却已经去世,太后也早已静养,不管这些俗事。如今在世的司徒侯也只是官从三品,家室不算在风口浪尖上。司徒家大公子司徒睿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乃正室所出,自会继承爵位。我曾听说司徒家主母手段厉害,可见司徒萧在府中日子定然是不好过的,也是得不到家族庇护的。”
宁老夫人静静听着,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宁禾继续道:“司徒萧既中头榜,那就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他作为司徒家的庶子,本就被主母和兄长忌惮,就等于无家族倚仗,那做官也只能做个普通的官员。那皇上对他自然便没了派系的戒心。而他在朝中毫无根基,自然无法参与朝堂争斗。这对我们家而言,正是好事——不涉夺嫡之争,方能自保。”
宁老夫人点头:“你这话是有理的。”又面露心疼之色继续说道:“唉!禾儿,你性子喜静,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我家禾儿有多好。只是,我家禾儿这般好,却要嫁与庶子为妻,我心中实在难安。我们宁家现在虽然处境艰难,但还不到要用你的姻缘去换取安宁的程度。”
宁禾紧紧握住宁老夫人的手,认真道:“祖母,只要祖父能平安回京,与您团聚,孙女嫁谁都不重要。”
宁老夫人抚摸宁禾的头发,眼神有着怜惜:“禾儿,你年幼丧母,父亲和哥哥又常年征战。留下我们祖孙两人禁锢在这京城,你本就比别人活得艰辛一些。我和你祖父,还是希望你寻得良人,过得幸福。”
宁禾把脸贴在宁老夫人膝盖上,道:“祖母,那司徒二公子我曾远远的瞧见过,相貌清秀,心性嘛,看着也是良善的。婚后/我定当相夫教子,贤惠持家。自父兄战死沙场后,孙女早就不再贪图光耀门楣、荣华富贵,唯愿祖父和祖母平安康泰,安度晚年。还有哥哥的孩子健康平安长大。”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孙女之愿何尝不是她之愿。
不出半月,宁老夫人奉诏入宫赴宴,与修心养性的太皇太后“偶遇”于御花园。
二人执手叙话,老夫人“不经意”提及:“家中孙女及笄已过二载,老身每每见她独坐绣阁,就担心她年岁到了,亲事还没着落。不过立马想起太皇太后您当年说过,'佳偶是天成',急不得。”
说罢,又随口赞道:“前几日放榜,今科状元才华横溢,听闻殿试时连皇上都夸他呢。”
而与此同时,八百里加急军报直入枢密院。宁老将军亲笔所书:“臣夜观天象,紫微垣旁将星晦暗。恳请陛下怜臣犬马齿衰,准臣带兵符回京,解甲......”
三日后,天子同时降下两道明黄圣旨。
其一曰:“宁氏有女,蕙质兰心;司徒状元,麟凤芝兰。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其二则命北疆三军:“宁国公忠勤体国,特许解剑归京。边关诸务,由虎贲中郎将即刻接管。”传旨太监尖细的尾音里,檐角上的铜铃似乎撞碎了一庭春光。
宁禾以为大事已定,祖父交接完手上的事情便能立马回京,却不想还是她过于年轻。
圣旨下达第三日,便有朝臣上奏:“宁老将军镇守边关这么多年,贸然交接,一定会引起边关动荡,恐引外敌入侵。特恳求圣上,命令老将军再镇守边关一年,待万事稳妥,再回京颐养天年不迟。”
这一道奏折,宁老将军立马回京的心愿落空,甚至宁禾大喜之日他都不能赶回京城。
这一年已经过去,但边关局势动荡,宁老将军直到如今也还未回到京城之中,这是宁禾心中的刺。
她以为她牺牲自己的婚姻,便能换取祖父的安宁,却不想朝局人心叵测,边疆战乱不断,老将军回京的日程一拖再拖。
宁老夫人仙逝之后月余,宁禾都住在了宁府。待所有的事情一一巨细地处理完,已是一月之后。
司徒府也未曾派人过来请她回去,好似她这个人在不在司徒府中都无所谓。
但宁禾终归是嫁给了司徒萧,还是要回到司徒萧的院子里去的。
这日宁禾便让小翠收拾好衣物准备回到首辅府邸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