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曳将手里的神经细胞放置在器皿里,终归还是没有在刚刚就开口跟梁舟泽坦白。
她笑了笑,想,不愧是一模一样的克隆体,连同人都能爱上一样的,她一直不想去看见梁舟泽委屈痛苦的眼神,到如今竟然不敢,也不舍得去告诉他血淋淋的真相。
如果知道真正的凌曳已经死了,他又会怎么看现在的自己呢?
凌曳垂下眼眸,回忆起他说的那句“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都不再是一个人了,怎么可以一模一样呢?
淡淡的愁绪轻染上她的眉头,如墨般的眉眼将凌曳白皙的脸颊映得格外迷人。
其实不是从这具身体苏醒,她才变成这样总是一副冷面,细数的话,很久很久之前,自从凌曳开始知道,平等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后,从她开始看得出世上有多少的阻碍狭隘之后,从无数的阴谋诡计慢慢显露在她面前后,她就总是会微蹙着眉,默默发呆思考。
世事变故争先恐后压在她肩上,更别提十年的监禁,即便强如凌曳,也不可能丝毫没有影响,梁舟泽说的一句抱怨的气话,说者无心,却像是在凌曳心头插上一把刺刀。
个人终端传来消息,凌曳敛起眉,离开了这座房子。
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内,莫兰一袭白褂,凝神站在一架实验台前。
“如你所见,这个病毒的变异出现在极强的传染性上,也就是说,实验的目的是寻找具有极强传染的病毒。”
莫兰面色有些凝重,双眸浮上一层担忧。
凌曳站在他旁边,紧皱着眉头,看向试管内剧烈的化学变化。
莫兰继续:“这种极强的传染性病毒致死率奇高,且变异结果往往是叠加和阻碍,不分物种,对于研究“融合”的T病毒对比起来,这样的实验完全颠倒,目的或许就是为了研究“灭世”。”
不分物种,也就是说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会被感染变异,更别提普通纯种基因人类和改造基因人类了。
凌曳眼睛暗了暗,问到:“这是?”
“这是从那些变异体身上的基因得出来的结果,应当是这些年来老师一直在研究的方向。”
莫兰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起来。
这么具有破坏性的病毒,也就只有沃兹那样出奇的天才苦心钻研数载才有可能见到这样的效果。
凌曳也陷入沉默,沃兹疯得出乎意料,
这对天才“姐弟”,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一个执着于拯救,一个却执着于毁灭。
“但实验并不完全顺利,在行星区域小范围的泄露暴露了这个病毒的严重缺陷:传染难度大,传染范围有限。”
沃兹被人转移到行星的地下实验室,是为了再次对此病毒进行突破吗?
怪不得沃兹警告她不要自不量力,原来他们手里握的是这样恐怖的武器。
但为什么把她们引入这里后,设下连凌曳都无法逃脱的死局,沃兹最后却要把她们放了?
可是这个问题,或许沃兹自己都想不清楚为何。
他原先只是看着凌曳那双闪烁着和曾经的珀尔眼中同样闪烁着的光芒,心底暗暗冷笑,却在亲眼目睹凌曳被逼到绝处突如其来的进化后感到意外时暗暗心惊,意外就像凌曳的进化就像他多年前亲耳听到珀尔研究成功的消息一样,心惊于这两个长相模样毫无相似之处的“母女”,却都是能在一片泥沼中踏出一条自己的路。
于是……好吧,既然你执拗,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到最后,还能在这绝处中走到哪个地步?
沃兹笑了,看着已经被异化折磨不堪的那具珀尔模样的克隆鸽子,透过它,像是在看数年前那双一直都淡淡的却有着浅浅暖意的眼睛。
我偏执顽固,疯狂了一生,想要毁灭一切。
借此来证明什么,又来报复谁?
错的是谁,对的是谁?愚蠢的是谁,聪明的又是谁?
沃兹似乎看淡了一切,但心底是否还是浅浅地抱有一丝希望呢,希望珀尔留下的这个人能承载住她的念想和期待,走到她曾经呕心沥血也想要做到的那一步。
如果凌曳能成功改变这残酷的骗局,沃兹会对那个曾经掩盖了他一切光芒的天之骄女释怀吗,会不再怨恨她不再嘲讽她的固执和愚蠢吗,会握着一株雪焰兰,跟她道歉吗。
沃兹蒙上了眼,做恶人做到了这一步,竟然还期待未来死后,灵魂重聚和故人再见,他不想说:“你错了,你要的世界全没了。”他想说的是:“哈哈,没想到,我还是输给你了,姐姐。”
那株二百年前被他细心呵护的雪焰兰,连同他对她的释怀,早已在她的死讯和他日复一日的扭曲痛苦中枯萎消亡。
沃兹的怨恨偏执太丰满,唯一给一个人留存的那一丝爱意又太狭隘,以至于蹉跎一生,终归结局如何,却都不像是他想要的,最后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