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无人猜测,这沁凌楼的东家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还是这般清丽脱俗气质卓绝的女子。
茶肆前虽有数人,但此刻都鸦雀无声。他们呆呆地看着凤凌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凤凌加快脚下步子,原本若是她想喝油茶,都是让小梅捎回来的。方才也是突发奇想,打算去茶肆那边看看才在人前显露出她沁凌楼东家的身份。
其实,她本不想让外人得知此事。今日之举实属无奈。但那些人看起来只是普通平民,让他们知道了兴许也无碍。
她穿过绿茵柳巷,行至一座院落前。仅隔一条巷子,此处却格外清净。
“姐姐!你回来了。”
她刚抬起的手还未触碰到身前棕褐色的木门,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她旋即迎上七郎那双好似装载漫天星辰的眼睛。
这孩子,她不过是出去了片刻,怎么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对,给你带回了牛乳油茶。”凤凌进入院内,将手中的食盒放于院子中心的长木桌上。
七郎眼眸漾着笑意,自食盒内取出一碗浮有奶泡的油茶,细细地喝下几口道:“姐姐带回来的牛乳油茶真好喝。”
他银灰色的眸子纯净至极,不杂有一丝虚假。他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地给足了她情绪价值。
转眼间,七郎身前摆着的牛乳油茶已见底,他抬眸问道:“姐姐,你不喝吗?”
凤凌像刚回过神似的,将食盒里剩余的那碗略微泛着粉色的油茶拿出。忽然,她止下动作,朝七郎问道:“等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七郎仰头朝天空看去,又瞧了瞧院内栽种莲花的肥大水缸,其苗条的影子在石板路上长长地延伸。
他肯定地道:“姐姐,现下已至酉时。”
凤凌轻轻点头,七郎这手借影辨时的本事她无论是看多少次都觉神奇。以前在家中时,府内还有日晷相助,她也能知晓时辰。但自从来到江南,她只有依靠七郎报时。
“酉时啊。”凤凌放下手中的油茶,“这玫瑰油茶还是留给沁茹喝吧。”
她若是这个时辰喝下油茶,夜里定时要睡不着的。就在她这么想时,侧边房间里走出一女子,她打着哈欠道:“凌姐姐,你要留给我喝什么?”
凤凌一笑,刚提到她,她就出现了。
凤凌指着桌面道:“你出来的正是时候,这碗玫瑰油茶是留给你的。”
杨沁茹揉着肩膀缓缓走来,笑道:“我恰好想喝玫瑰油茶。”
凤凌望向她还搭在肩膀上的手道:“怎么?手臂还酸?”
“是有点,前段时日每日弹琴四个时辰,确实吃不消。”杨沁茹道。
起初,为了留住沁凌楼的茶客,杨沁茹每日早间、午后均弹两个时辰的琴。这一整日下来,足足有四个时辰,腰酸背痛不说,手指也有些麻木。在生意红火后,也继续如此坚持。直至十来日前,她在弹奏时突然失去意识,这才改了奏曲的规矩。
现今,杨沁茹只需于早间弹奏一个时辰,午后弹奏一个时辰便可。
茶客们也纷纷表示谅解。因为,他们来这沁凌楼的目的早已不是单纯为了听曲,也是为了每日品上几口油茶,以感受舌尖上的醇厚芳香。
杨沁茹匆匆将油茶喝完便离开院落。毕竟,已经到了午后的奏琴时辰。
……
暮色已至,橙色的光辉晕染在粉白色的莲花瓣上。虚掩的院门被缓缓推开,杨沁茹跌跌撞撞入内。
此番声响,惊动了坐在院中畅聊的凤凌与七郎二人。他们不约而同朝杨沁茹看去。
只见杨沁茹面上并无表情,但眼里尽是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凤凌大跨步朝她走去,低声询问:“沁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杨沁茹低头,示意凤凌朝她怀中看。
凤凌沿着杨沁茹的视线往下望,才觉察她怀中抱有不少帖子。
杨沁茹对凤凌道:“凌姐姐,能不能稍微陪我一会。”
凤凌知晓她情绪有异,必然是遇着什么要紧事。于是,她全然将坐在院里的七郎抛之脑后,随杨沁茹进入房间。
因此,她也没能看见七郎幽怨的目光。
入了房间,杨沁茹直接把怀里的帖子抖落在桌上。
歪歪斜斜,东一张,西一张。
杨沁茹眼里尽是悲凉,却大笑道:“凌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家落难之际,我曾和娘亲四处拜访以前同家里有生意往来的叔伯,或是父亲以前曾结交过的达官贵人,但只要我们向门前小厮说明来意,等来的全是冷硬的关门声。可我方才看这些求亲的帖子时,居然看到了许多眼熟的府名。”
“城东王家、城南燕家、城北徐家……”
“他们怎么有脸来求亲?他们怎么有脸……”
杨沁茹的眼泪终于流下,滴滴答答。几张帖子的墨水随晶莹的泪珠晕开。
凤凌轻拍杨沁茹颤抖的后背,安慰道:“他们均非良人,沁茹妹妹你年方十六,现下早已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无需着急成亲。在等上一两年也无妨,你定能寻得真正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