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车帘的手指纤细而洁白,待车帘彻底掀开后,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出现在凤凌面前。
这女子看着不比她年长几岁,眉宇间却掖着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圆滑。女子朱唇微启:“贵客临门,梵悦在此恭候多时。”
凤凌微怔,她只不过是临时起意到访,何来恭候多时一说?
此时,怀王已自前一辆马车而下,他朝凤凌哈哈笑道:“凤小姐,你有所不知,我早已让快马先行一步。这里可是皇城第一茶肆,繁楼。若是晚来一步,无论身份如何都得等位。”
凤凌不明觉厉:“我这是沾了殿下的光”。
自称为梵悦的女子掩嘴笑道:“怀王殿下说笑了,您的四季轩我们可是一直为您留着。”
怀王打开手中的折扇道:“带路吧,今日早朝过久,本王饿了。”
梵悦应声,在前引路。
这繁楼临街而建,却翠竹环绕,清幽雅致。行走在林间小道,时不时拂来浅浅的花香。
据怀王所言,繁楼位于城东的繁华街道,他们走的是侧门,此门专为“特殊的宾客”而设。自正门进入繁楼的客人多安排在一楼的大厅或二楼的雅座。但从侧门进入的宾客多为权贵,通常会安排在临水而建的轩中。
说起这水,看起来是一潭不深不浅的小池,池水清澈,可见池中各色锦鲤。小池大体呈圆弧形,池的四面各有一处雅致的轩。她抬眼,精美的飞檐下明晃晃挂着“四季轩”的牌匾。
而这四季轩旁,又围有一圈花圃,花圃里层层叠叠种满芍药,颜色由深至浅、由浅至深,由玫红至浅粉、由月白至艳红。
“十日未至,这四季轩又换上了芍药。”怀王轻挥着手中扇,“丛丛竹木参差立墙前,窈窈芍药烂漫泄芬芳。”
凤凌凑近花圃的身形似被莫名的力量所定住,她有些汗颜:“殿下这是在作诗?”
怀王笑道:“没错,此情此景,情难自禁。”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自芍药上离开,转移至凤凌脸上:“听凤小姐在殿上所言,本王料想你也是有才情之人,何不赋诗一首?”
凤凌僵硬地摆手:“不必了吧,我其实并不会作诗。”
好端端的,不是要吃饭吗?作什么诗啊?
怀王声音一沉:“凤小姐这是看不起本王的诗?所以不愿与本王一同赋诗?”
凤凌笑了,人在无语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浅笑。
她也恰好想起了一句诗,于是将其念了出来:“春深百卉过芬芳,雕槛惟余芍药香。”[1]
怀王眼眸在霎时间睁大,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好诗!好诗!”
他拨开自四季轩檐上垂落的珠帘,兴奋道:“水上轩榭,江南风清意飒爽。日下赏景,花明柳暗入心间。”
凤凌扭过头,手不自觉扶额:“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
阳光在池面洒下粼粼波光,游鱼大都潜于池底。
精致的嵌雕黄花梨木桌上摆满琉璃碗碟,其中多数菜肴已见底,映出星点日光。
“妙哉,妙哉。”怀王端坐于轩内的座椅上,拍手称赞,“凤小姐的诗实属妙极。”
凤凌努力保持微笑,这怀王是有什么作诗的怪癖吗。幸好她背诗时没偷懒,不然还真憋不出来。
她无奈道:“怀王殿下的诗才更是世所罕见,令我佩服。”
怀王闻言,眼睛透出一抹光来:“宫里所谓的博士和宫外的那些什么居士都不能欣赏我的文采,他们竟还说本王作的诗毫无深意,全是华丽辞藻堆砌。尤其是那个吴太傅,仗着是两朝元老,处处与我做对!”
怀王激动不已,眼眶竟生出几条红血丝来,他为凤凌倒了一杯茶,道:“还是凤小姐懂我,人生得遇一知己,足矣。”
只不过随意给他念上几句诗,怎还成知己了?这里的人都这么随便的吗?
凤凌道:“我只是小小北越城城主的女儿,如今奉召入皇城,或许过几日后就会离开。”
怀王言语恳切:“凤小姐,本王是真心想与你结交,共同吟诗作对,望你答应。”
凤凌饮下杯中茶,笑道:“好,往后若有空闲,定来与殿下吟诗。”
她很好地掩盖内心的真实情绪,答应他又能如何,反正她在皇城并不会久留,过段时日便会离开。难不成他还能追去北越城不成。
暮色渐临,凤凌方至客栈。
才下马车,蹲在客栈门旁的一名少年如炮弹般扑向她,却又在她身前猛地停下。
“姐姐,你知道你走了有多久吗?”少年泪眼汪汪,睫毛微颤,脸白得像易碎的瓷器,“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少年好似害怕被遗弃的小狗,一双爪子隔着衣袖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凤凌想起此前少年蹲守在她门前的模样,他也像如今般无助又易碎。
说起来,七郎举世无亲,自半年前父亲发话允他留在府内帮忙,可对于他是个什么身份,并未有人明说。大家也只把他当成府内的寻常小厮或帮工。
虽然,她待七郎如亲弟,但七郎却不知。难道七郎一直认为她把他当做寻常小厮吗?所以才总是那么害怕?
她不由得反思,是自己没给足他安全感吗?
如此,她不如在这次回家后与父亲姨娘禀明,收七郎作义弟。毕竟,她对七郎这孩子还是极为满意的。
想明白后,她灼灼地望向七郎,语气里带着询问的意味:“七郎,我收你作义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