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别山脉,陵应峰上。
陵应峰与连琼峰遥遥相对,是戍雪大阵的南峰阵眼,也是修士进入穷北冰原登记出关之处。
断崖两侧则有虚渺青光向前延伸,穿过稀薄冷雾,那两道青光并非平直,行到连琼峰之前时,均向外拐曲,如同避让,分道而行——这就是修士们往常出关要走的光桥。
平日里屠别关隘多是冷冷清清,一天能有十个修士往来都算得上稀罕,今日却显出几分人声鼎沸的热闹气象。
只因昆仑宫大张旗鼓地缉妖缉了一个月,屠别关便跟着封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前日才宣布开关。
封关一个月,想出关的不过留在伏黎城再多磋磨一些时间,但被关在穷北冰原进不来的,却是实打实多吃了一个月的风雪,此刻屠别关一开,便迫不及待地一个一个挤回关内。
“让开!”
随着一声叱喝,十二声鹤鸣响起,从云雾中延展出的青色虹光上出现一队人影。
十二只灵鹤衔着金铸重笼飞过关隘,直冲陵应峰而来。
此刻陵应峰广场上到处都是等待出关的修士,特别是虹桥之前,已经排起了小队,完全没有给飞来的庞然大物落地的地方。
冲来的昆仑猎妖小队眼见要撞上人群,依旧毫无避让之意,反而领队弟子从重笼之后跃上笼顶,居高临下地呵斥众人退散。
他满脸晦气,在一片慌乱声中压着金笼重重落地。
一名散修躲避不及,直接被飞来的笼子撞飞了出去!
重笼加上里面的妖兽怕是要有千斤重,那散修身体抛出一段弧线,直接飞向广场外。
广场外是上千阶弯弯曲曲的山道,人若是摔出去滚到底,只怕内脏都要颠成碎片。那散修马上就要摔飞,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一只手忽然从山道下伸出来接住了他。
与那只手一同登上广场的还有一个人,他朝那散修笑着摇头:“道友当心呐。”
被救下的散修被灌了点灵力,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人脸庞短小,鼻子下面两瞥山羊胡,看起来有四十余岁,一双狭小的眼睛滴溜溜转,旁人若是这副长相配上这个神情,绝对一股猥.琐之感油然而生,但他却显出几分狡黠。
那散修忙自己站好,鞠躬行礼:“多谢……”
他声音忽然顿住,他原想说“多谢道友”,因为一般来说,修为足够的修士不会让自己年华外显,眼前之人外表已近中年,应该和他差不多都还未结丹。
但他很快看清了这人的衣饰,青袍白带,腰间悬着一枚玉牌——是道云宗的服饰!不仅如此,他衣服的布料比自己往日所见的道云弟子更为精致,衣襟与袖口上还绣着几枝竹叶。并且,没扶自己的另一只手中正捏着柄葫芦扇慢悠悠地摇,那扇子材质似金似钢,扇面上一片青山碧水、矮篱茅屋却栩栩如生,山间白云甚至在徐徐飘动!
是道云宗丹峰长老温子服的青山卧游扇!
散修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道云昆仑这些宗门的普通弟子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可企及的天才,长老那简直是传闻中的神仙。更何况还是执掌道云丹峰的“青山妙手”温子服!多少世家子族想向他求药都没有门路!
周围的修士显然也有不少认出来温子服,小声议论起来。而那名散修浑身抖得连作揖的姿势都歪了,喉咙里挤出半句变调的"多、多——"
温子服却扇子一指他嘴边:“哎呀呀,道友你都被撞吐血了。”
他手腕一翻变出颗青黄色的丹药捏在指间递向那散修。
这下修士们原本克制的议论一下炸了。道云丹峰长老的灵丹!!多么天大的机缘!!说不定一颗下去就洗髓换骨,真正踏上仙途了!!!
他们看向那散修的眼神别管原来是同情还是可怜,现在全变成羡慕嫉妒,恨不得被撞的是自己。
那散修只觉血液沸腾,双手微微颤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接过丹药,躬身更深,喉头哽咽:“温长老……恩人!在下何德何能,竟蒙长老援手,此生无以为报!”
温子服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对他这番感激涕零表态,摇着扇子让到了一边。
那散修边吞丹药边看向一旁的山道,愕然发现温子服并非一个人来的。他身后的山道上有一条长队蜿蜒往下几乎看不到尽头。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数衣衫褴褛,手上套着枷锁,正脸色灰败地向上爬。而队伍两侧是道云宗的弟子,人人提剑,皆是精英。
散修感觉自己吞药的速度都慢了半拍。这是干什么?道云宗和昆仑宫终于要为了谁才是天下第一打起来了?
被这阵仗吸引注意的不止他一人,很快陵应崖上所有人都注视起温子服身后不断涌现的队伍。
那队伍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上来,陵应崖迅速变得拥挤,一时之间根本数不清广场之上多了多少手戴镣铐的人。
温子服清点着人数,又一人踏上了陵应峰断崖,一身凶气,红衣黑刀,像团火滚在风里灼烧,广场众修士顿时又炸了——道云宗刀峰长老练无意!
道云七长老来了两位?什么事值得道云宗劳动两位长老?
练无意跟温子服无视完全议论,监督着队伍的行进,从穷北折返的昆仑猎妖领队弟子靠了过来。
他眉间晦气难去,但非常规矩,十分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
“晚辈代诸位同门见过二位前辈。”
“不知前辈率道云诸位同修前来所为何事,昆仑若有能相帮之处,定当竭力相助。”
练无意面容冷肃,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温子服用扇子点着人数,抽空回头,小胡子翘了翘。
“你们前些日子拜会了我宗长老,礼尚往来,温某稍后去拜会拜会贵宫掌门。”
他似笑非笑,又摇了摇扇子:“道云有事,见到你们掌门自然会谈,尔等小辈就不必挂怀了。”
“……”一软一硬两个钉子,摆明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那领队弟子黑脸又不敢黑,只眉间晦气更重,僵硬地告退滚回自己小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