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迫使自己正襟危坐。
他定定地看着奚唐。
她的长发还没有干透,被尽数拨到耳后,发尾软软地搭在肩上。
均码T恤的大小对张佳乐来说刚刚好,对她来说就大了一些。
视线可及的领口处,几绺头发顺着缝隙钻进去,看起很不舒服,而她毫无所觉。
阿斯塔·加图索,他咀嚼这个陌生的名字,口齿中因为窥见面前女孩的过去而溢出一些隐秘的甜津。
名字代表一种钥匙,能打开另一个世界的一扇门。
潜意识里,仿佛已经看见命运那令人焦急的岔路口。
“这个名字作为我人生的一部分,似乎从一切开始前就存在了……
"但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我大约是在中国出生的,在很小的时候跟随母亲就去到意大利。”
奚唐说得很慢,在这句话后,她就陷入了短暂地沉默。
酝酿半天,脑子里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词,譬如西西里种马,爬行动物炼金术……之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手指点点小腿,低下头去。
“说起来很复杂很长,乱七八糟的,也不是什么很美好的故事,有机会的话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吧!”
逃避让她感到安全,这句话后,奚唐尘埃落定般松懈下来,
“而且作为阿斯塔的人生很古怪啦,比之前你了解到的还要……刺激许多。”
张佳乐举重若轻地点点头,叹口气,他抠抠手指,讷讷道,
“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只是奚唐啊,奚唐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比如?”她饶有兴致追问。
张佳乐动一下腮帮子:
“比如来我们百花打打游戏,比如和我一起拿冠军奖杯?”
奚唐认真思考几秒,估算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继续追问:
“拿了冠军之后呢?”
“……现在还不用想其他的嘛!”,张佳乐绞尽脑汁组织语言。
几秒后他眼睛一亮,左手一拍右手,
“现在还是要脚踏实地啦!虽然我对你很有信心,但荣耀也很难的好不好,小小的冠军奖杯围绕着好多天才。”
“更别说我们的第一步都还没有实现呢!当务之急还是能解决……呃你的麻烦?”
他有些苦恼,“毕竟一起拿冠军的前提是能成为一个队的队友啊……”
“好吧好吧。”
奚唐点点头,觉得张佳乐说的有道理,不再纠结。
她站起身,不住地打着哈欠,眯起眼摇摇头。
“怎么办,我觉得当务之急其实是——好好睡一觉。”
张佳乐看着她活动自如的小腿,把叮嘱咽回肚子里。
“那……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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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波涛菲洛。
恺撒端着一杯加冰的红牌伏特加,靠在露台大理石的栏杆上,身后别墅里灯火通明,辉煌的水晶吊灯旋转反射的灯光映在他明晰的侧脸上。
金发如同上帝用月桂编织的日光。
加图索家的别墅群依傍山势,他站的位置毫无疑问俯瞰整个小岛。
一眼看出去,热那亚湾浅灰色的海面起伏。因为即将来到的夜幕,成百上千的帆船和游艇归港。
一条大约9英里的柏油路从海边一直绵延到脚下的白色建筑,这条路因为山势显得起伏不平,蜿蜒曲折,超过120个弯道,极具挑战,用沥青铺设,高速弯的容错空间小得可怜。
这是一条世界顶尖的私人赛道,设计图纸来源于恺撒,花了两亿美元定制。
却只是一件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而已。
恺撒抿一口酒,冰冷的火焰在舌尖跳动,想起这条赛道建成那天。
那天他很喜欢的一辆冰蓝色的帕加尼Utopia和阿丝塔那辆全黑的柯尼赛格ccs在夕阳余晖中撞成废墟。
燃烧的车体残骇从山崖上滚落,落到下面几米高的浪里。
远方的灯塔恰好亮起,赛道上充斥着浓烈的机油味。
算得上劫后余生的恺撒沉默地点了支高希曼雪茄,看站在他对面的人,他的妹妹。
她望着海面,发丝扬起,嘴角带着奇异地微笑,像神曲里指引人进入天堂的女神贝雅特里齐,美得不像话。
她在离心力巨大的弯道时疯子一样站起来时也TM这个表情。
恺撒简直想咏叹出声。
‘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
女孩转头,说了唯一一句话——
“那辆柯尼赛格我加装了nos氮气系统,2.6L直列六缸的增压发动机,直线飙车无人可敌。西泽尔,你选赛道的眼光拉得够可以。”
加图索家的飞扬跋扈的少爷头一次被人评价拉得可以,却因为把女孩的爱车撞得稀碎只能默默收住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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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只有她会叫自己西泽尔。
虽然恺撒和西泽尔都只是Caesar的中文音译,但发音是不同的,阿丝塔念西泽尔时总一字一顿,带着遥远东方特有的韵律。
这是恺撒自己教的。
她才来意大利时不爱说话,所以恺撒不知道她是个听不懂意大利语也说不了的聋子哑巴。
某天恺撒看见她在庞贝怀里睁着蔚蓝海水一样的眼睛打量自己,被庞贝揪过去不情不愿一阵自我介绍,
"……Puoi chiamarmi fratello."
自我介绍的结尾是——"你勉强可以叫我哥哥。"
他看见庞贝揶揄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结果阿丝塔根本不鸟他,虹膜里映着疑惑,叽里咕噜对庞贝说着不知道意思的中文。
“哈哈哈,阿丝塔她听不懂,还问我你在干嘛。”
“庞贝老男人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