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虞婵脸皮厚,当初两人狼狈收场,如今依然能面不改色同人说笑:
“易大人此言差矣,离京前你我不是还见过一面吗?满打满算两个月,怎会是好久不见?”
易平川骑着高头骏马,自上而下地俯视虞婵。
虞婵并不想理会他那赤|裸的、某种不可言说的目光,于是稍稍压低脑袋,脸躲在阴影中。
虽然都是正七品的官员,巡按御史到底是比县官厉害一点。
易平川的语气少了一些摧眉折腰的讨好,多了几分不疾不徐的底气。
可到底还是那个人,少年时便喜欢将苦茶嚼碎吞咽,青年后齿缝里透出的涩味在言语中四溢。
“虞大人胜友如云,到哪都是一呼百诺,我见你一面难如登天,难为你还记得那一次。”
虞婵想不记得都难,易平川去抱安王大腿这事,她能记一辈子。
易平川嘴上说着不愿意攀附权贵,身体倒是挺诚实,之前是自己高看他了,以为他是个知行合一、有骨气的。
“树倒猢狲散,我怎比得上易大人如今风光无限。”想是某人的目光太过炙热,虞婵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最后虞婵深呼吸,扯起嘴角扬起微笑,与他对视一眼。
易平川额角的青筋隆起,自打遇到虞婵那一刻起,他所有的矜持与冷清全都不攻自破,他眼眸中的眷恋与哀怨仿佛要把虞婵淹没。
虞婵眼皮跳了一下,她隐约觉得易平川的眼神不对劲,他不应该是看到她位低于他而感到扬眉吐气吗?
“风光无限?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易平川迟疑了。
虞婵:“那不然呢?”
易平川手里的缰绳收得更紧了,马儿哼哼两声,原地踏步。
他俩才寒暄几句,一旁的官吏们露出难人寻味的表情。
虞婵装作没看见,双手合握抬起眉头,朝着宋晦的方向看:“易大人一路风尘仆仆也该好好休息,宋典史已为你准备宴席接风洗尘。”
宋晦被点名,不安地动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两圈,不知在琢磨什么。知县大人都下任务了,他也不好得推脱,拱手上前一步:“易大人随我来。”
易平川抿着唇,目光从虞婵的身上移到了宋晦的脸上。易平川眉宇间有几分愠色:“不必。本官此番前来是为查明虞知县是否有懒政之嫌。”
总之,虞婵被人弹劾了,所以上面才派人来督察。至于通风报信之人,虞婵默默看向宋晦。
宋晦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直视虞婵,就差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脑门上。
虞婵一时讶然,她不解地睨向宋晦。
宋晦图什么?
虞婵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嘴上恭敬,心里骂爹:“那就劳请易大人明察秋毫,替我主持公道。”
易平川与她相识多年,岂会不知这句话一出,她会在心里骂他什么,他顿了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废话:
“你若是秉公执法,我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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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平川按章程办事,一连查了七八日,他带着两个书吏从衙门的三班衙役到六房胥吏挨个问询,完了还走访案子的原被告,记了整整三本小册子。
唐束踮起脚尖在一旁偷瞄了两眼,倒吸一口凉气,手放在胸前,试图平复心情。
虞婵瞧着书吏奋笔疾书,耐心到达前所未有的极点,她啧了几声,背过身前扶额长吁短叹。
易平川时不时抬眼看她,虞婵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人多口杂,她是真想拽着他领子骂几句。
督察就督察,别带私人恩怨。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可以闭眼或者自戳双目。
易平川看架势巴不得要把虞婵在闽安这两月干的事摸查清楚才肯罢休。
最后实在是找不出实证,易平川挑了一份未写完的文书说上面缺个官印,没事找事耍着官腔冷脸训了几句。
硬是给虞婵了一个隔应人的警告。
“下次再犯,本官将如实上报朝廷。”
虞婵袖子里的手才刚抬起,就被唐束一把攥住拉朝后,唐束冲着虞婵摇摇头。
虞婵压住火气,怒视着易平川,道:“多谢易大人提点。”
虞婵自打上任以来吃不下睡不着,终日忧心防内鬼防匪患,三过家门不入,精神紧绷不敢有一丝懈怠。
虞婵殚精竭虑,偏偏上头派来个冤家,一连盯着她七八日,弄得人心里发毛。最后鸡蛋里挑骨头,无中生有,换谁来都火气大。
易平川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唐束抢先,她一个跨步夹在中间,隔开两人,转头问易平川:“不知御史大人要在闽安还要待多久?”
“本官此来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办。”易平川的目光停在虞婵的眉心,“便是协助虞知县平定匪患。”
他第一日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