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可声音不像。”虞婵怔怔道。
谷清泉以为是她在做伴读时认识的朋友:“你离宫多年,旧友声音有异也不奇怪。”
虞婵:“不是宫里的……应该是我记错了。”
四月中旬风微凉。谷清泉将自己氅衣脱下披到虞婵肩上,他道:“我来驾车,你好好在车里休息一会儿。”
虞婵拢着氅衣应了一声,上车前她背对着谷清泉说道:“二哥,以后出行你不必跟着我,一个天子卫护不住两个人。”
虞婵本意是想让谷清泉远离危险,可谷清泉听出来另一层意思。谷清泉许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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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闽安县城那日下起了瓢泼大雨,车轮碾过泥泞的大道,城门口早早候着一个人。
典史宋晦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身形瘦削,身高八尺,官袍仿佛是挂在他身上一般,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看面容不过二十五六,官帽却压不住少白头。他本该是元吉九年的进士,受父族牵连无缘士途,只能做闽安县一个不入流的典史。
时也命也,怨不得人。
听闻新任知县虞婵既是探花又是名门之后,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只可惜闽安不是刷资历的好地方。
宋晦只需要躲在城门下就可以暂避风雨,可他偏偏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站在雨里,胳肢窝下还夹着两把伞,雨水浸湿靴子,官袍湿了大半。
守城门的民兵也不敢上前劝他,只得看着宋典史的伞在东歪西倒。
车驾停在城门,驾车的青年一袭蓑衣,蓑笠下眉目清暎,气质非凡。
宋晦冒雨上前朝着车厢大声道:“小人典史宋晦见过虞大人,今晨雨大小人特来接引,还请大人随小人一同前往民宅。”
谷清泉压低蓑笠,疑惑道:“为何是民宅不是公廨?”
宋晦递上怀里的伞,谷清泉摇头拒绝,宋晦抬眼看向车帘,没动静,他颔首低眉道:“因为前任知县自缢公廨不吉利,所以小人另找了一处离衙门近的寓所,小人也是为大人着想。”
油纸伞遮不住风雨,雨水几乎是砸在他的脸上。宋晦浑身湿透,冷得声音发颤。
虞婵的声音终于从车帘内传出,鼻音有些重:“宋典史还请上车带路,莫要叫风雨粘湿了衣袍。”
宋晦:“多谢大人好意,寓所离这里不远,小人朝前带路就行,还请这位……”
宋晦瞥了一眼谷清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谷清泉自报家门:“在下虞谷氏,宋典史带路吧。”
宋晦:“那就劳烦郎君朝东门走。”
翠柳垂两岸,过东城,马车停在了种着花楸树的宅子外,宋晦小跑着跟上正好撞见虞婵下车。
虞婵头顶乌纱,身着青袍,纤细修长的手搭在某人的小臂上。
红伞遮住姑娘的半面花容,雨雾朦胧如黄粱一梦。宋晦移开目光,不料怀里的伞接二连三落滑落,噼里啪啦激起水花。
他狼狈地捡起伞抱在怀里,往前走却被虞家的家仆兰芝拦住:“大人把钥匙交与我即可。”
宋晦放下伞从腰间取下钥匙递给芝兰,芝兰撑伞欠身:“家主托我转告大人,这一路风餐露宿,家主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几日才能安稳上任,这几日就劳烦典史代行职务。”
宋晦点点头,轻轻叹息,朝着虞婵的方向行了一个礼,旋即抱伞离去。
芝兰回到虞婵身边复命,虞婵啧了一声,瞧着宋晦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她问身边人:“二哥,九川有姓宋的吗?”
谷清泉摘下蓑笠递给仆从四海,接过芝兰的钥匙推开大门,花楸树在雨中飘摇。
“没有。”
虞婵捂住脑袋:“头疼,这雨下得可真是时候,我要多躺几天。”
谷清泉几乎是推着她进屋里的,说实话宋晦很贴心,提前差人把宅院打扫干净。谷清泉亲力亲为把拔步床换上新的铺盖,虞婵脱了鞋直接扑在被褥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外加头痛欲裂。
谷清泉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坐着替她揉按穴位:“我让四海去熬风寒药,待会儿你喝了药再睡。”
虞婵抬起手攥住谷清泉的手指,她想起先前他说过的话,问他:“虞谷氏?哈。我以为你会说你是谷记的老板谷二郎。”
谷清泉调笑道:“我是许给了大人你,自然要这般称呼,要不然我称自个为知县夫婿?”
虞婵松开他,侧身闭上眼睛:“二哥随意就好。”
“明月,以后就我们两人了。”他说。
“嗯。”她回道。
谁都不知道将来是何模样。
此时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