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次日,钦天监呈报祭祀吉日,御驾定在三日后出发。
计划要和李昭沉一同到北溟,谢行舟便往御史台递了长假条子,不再去上值。
御史台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冯子烟把谢行舟拉到他们被发配的西厢,干嚎个没完:“复青,你为何要长休啊!徒留我一人在御史台受尽冷眼呜呜……”
边说还边装模作样抹了几滴眼泪。
谢行舟拿起书桌上几张宣纸,虚虚卷成一卷,击他脑袋几下:“莫装,我走之后,有几桩事情要交代你……”
冯子烟收了玩笑姿态,听他说完,认真应了下来。
只是待谢行舟要走之时,他又开始现了本色,抹抹眼角,依依不舍地挥了挥不存在的手绢。
众人看谢行舟走出御史台府衙大门,议论声嗡的大了起来:
“如何如何,我就说他是攀上高枝,再不来我们这仕途不畅的小地方轮转了。”
“是啊,说不定再过几日,就能看到谢行舟升品的调令了。”
“嗐,你们不知道,我方才来得晚,从署衙旁边的小路里抄近道,李督主就隐在拐角那地方等谢行舟呢。”
“嚯!!!不是说谢行舟失宠了吗,谁穿出来的谣言???”
有人小声接了句:“是听冯子烟说的。”
“嗐,冯子烟这货,八成是嫉妒谢行舟,还当他们关系有多好呢,还不是背地里咒人。”
……
御史台在身后渐远,两人相伴而行,往东柳巷的方向而去。
东柳巷的这间小宅实在挤不下太多人,李昭沉便主动提议让谢誉一行人在翠园下榻。
谢行舟也没什么金银细软要收拾的,回东柳巷,主要是为了带上溪桐和沐新。
溪桐一听要进宫住上几日,风风火火把自己的贴身物什打了个包裹。
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站在自家厅院里,溪桐才想起了一桩要命的大事。
他不停偷瞄李昭沉,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我进宫,不用净身吧?”
沐新把溪桐的呆样看在眼里,噗嗤一声笑出来:“净身也不要你这么大的人。”
溪桐傻乎乎地挠挠头:“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出发吧哈哈,我还没见过宫里的景色呢。”
离宫的时候只有谢行舟一个尾巴,再回宫,尾巴后面又多了两个尾巴。
溪桐一路对着殿台楼阁指指点点,沐新在旁边给他讲解,很快溪桐就对没什么人气的建筑失了兴趣。
宫里就是人没几个,房子的建得老多了。
半天才到碧竹坞,宫里的青石板刻满了楞楞道道,走得溪桐脚板直疼。
到了自己的厢房,他隔着老远把包裹一扔就往床上扑。
谢行舟看着溪桐这幅样子,也不知出去带不带他,北溟路途遥远,危险又多,带着溪桐他也不太放心。
李昭沉看出什么似的:“你不放心,就把他放在宫里,等我们回来再与他汇合。”
“我们这一行目标越小越好。”
谢行舟一想全是如此,便应了他。
自从两人换回身体,谢行舟发现,李昭沉有事无事总在他附近晃悠。
可等他一看过去,那人就跟见了鬼一样转过身子,对着空气不知在忙些什么。
呵,谢行舟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一口气: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三日后,谢行舟乔装打扮成禁军一员,站在黑压压的随行队伍中等着大军开拔。
大宣皇室兴于西北云州,明帝在位时,念其三子亡于天下未定之时,便下令将其陵寝立于故土,百年之后与皇后同穴。
而后德宗、元帝相继亡故,便也随明帝,葬于云州皇陵。
云州距京城约五百里之遥,圣驾出巡,公卿大臣站了一串,侍卫禁军将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浩浩荡荡的送驾队伍行至京郊离原,便泾渭分明。
圣驾与一众宗亲重臣由禁军护卫着,走直道北上云州。
既不重要,又与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臣,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里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目送祭祀队伍离开京城。
直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收起一副敬仰的姿态,呸出口中吃进去的黄土,直起身子各回各家了。
祭祀队伍中,
李昭沉骑马跟在皇帝马车一侧,目光却在周围不停地逡巡。
马蹄声和车架吱呀摇动的声音大大阻隔了人的听觉。
他看不到谢行舟的身影,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凭借身上的复魂阵感应到对方离他不远。
裴海看到自家督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领神会。
他打马赶上李昭沉,暗暗用鞭子指了指御驾左后方的一团亲卫。
李昭沉压下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在一众金甲军里卓尔不群的那个人。
人多眼杂,他不敢多看,视线状若无意,一扫而过。
谢行舟骑着裴海给他备好的马,神采奕奕骑得不知有多高兴。
上京赶考之后他几乎便没有纵情驰骋过了,直道好,禁军的马也喂得好。
纵马天地间,天远云高,连带着人心也开阔了。
一日匆匆过百里,过守关,行郊野,众人在亥时抵达鹿城。
此处距离京城不算远,太守的府邸早早空出,太守并一众幕僚早早登上城楼上等候圣驾。
远远看到一行队伍旌旗迎风招展,众多马车灯笼在夜色中飘摇。
主簿心中一激灵,打起精神拉着太守望去。
一众人马转瞬即至,太守噌地起身,一边扶正官帽,一路小跑着下城门迎接了。
太守在城门前止住脚步,未敢抬头,俯首便拜:“臣鹿城太守汪谷,恭迎陛下大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蹄时不时嗒嗒动一下,贴着禁军红字的橙黄灯笼在眼前定格。
一个冷冽的声音入耳:“起吧,下榻的地方都布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