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行面庞闪过一丝意外,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无论是谁也不愿自己在旁人的梦里是个坏人,顾卿然小心翼翼地瞄了徐寂行一眼,发现他面色与此前无异。
大约,徐寂行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她如何看待他,外人如何看待他,他约莫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她紧接着说:“舅母从前就告诉我,梦里都是反过来的,而且我本来就不觉得你会做出梦境里的事情来。”
“你那日说,你不能按我想要的那般为那民妇做主,我没有失望。”
徐寂行闭了闭眼,神色不明。
外头似乎有了熹微的晨光,顾卿然不知道他何时要走,怕话说不清楚,叫他误会,哪怕他只觉得他们只是在相府里虚假地过日子。
“我在扬州时,就曾听过你,书堂里的夫子教书生时,总是会提到你十六岁便考中进士的事迹。”
她屈着膝,抱着锦衾,娇小的身子藏在床幔下的暗影里。
“我念书迟,对辞赋文章知道得甚少,从表哥那里,看过一篇你十四岁那年写的文章,表哥说你是惊才绝艳之人,可我看了一眼,就忘得干净。”
徐寂行脊背一僵,抬眸看她。
顾卿然只当他们也算朋友,继续讲下去:“你不要笑话我,我对这些确实不懂,看到洋洋洒洒的文章便头痛。”
“后来舅舅与我说过,你年纪虽轻,但处理起事务来手段高明,狠戾又体面,是朝廷所需要的。我也不明白政务,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官,我对你,始终怀了一分敬意。”
顾卿然忍住没将当年他救过她的事说出口。
“那日你说你不能给那妇人做主,我便想,许是你想扳倒那二公子身后的人,又或者是想待事情闹得更大些,再出手。”
“御史台与丞相之间,不该有过多往来,若你出手,牵涉御史台,那该不是你了。”
……
床榻之内,陷入了某种寂静。
徐寂行如鸦羽般的眼睫覆住了幽深的瞳孔,宽厚的大掌压入床榻,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抬,摩挲着柔软的缎面。
他眼里有意外之色。
他从不知,她在未嫁给他时,有过这些事。
顾卿然冲他笑了笑,琼鼻一皱,打了个哈欠。
原本的安静就这么被她扰乱了。
徐寂行让她躺下,她扶着绣枕躺了下来,只是看着头顶的龙凤纹床帐时,也没忘记一件事。
徐寂行十日之后回来,那他还能在京中过生辰。
“你要走了吗?”
“嗯。”
徐寂行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眼眸,微有对视,便移开了眼。
床幔被撩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顾卿然早已习惯他这样冷淡自持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什么,拥紧被褥侧躺着看着床幔外的颀长人影,在他将要推门而走的时候,想起了舅母在送舅舅出府时,总是会说等他回来喝汤。
这般亲昵的话大概是不适合她与徐寂行的,所以她轻笑道:
“那你早些日子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
黄大夫在檐下候着徐寂行有一会了。
门声轻动,他弯腰向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之久的徐寂行问安。
昨夜被召进府内,他原以为是徐相身体有恙,到了府内,见到了徐寂行,才知道,这位相爷是想要他来配香。
配与少夫人身上体息相似的香。
“如何了?”
“夫人身上的香气非屋内所熏的香料气味,也非沐浴过后的皂豆香气,在下连夜配了与夫人身上香味相近的几味香料,只是女子体香特殊,这香只有五分相似。”
配香需闻过对方身上的气息,才好把握,他昨夜只是隔着床幔闻到了那抹淡而不散的香气。
黄大夫记得分明,他昨晚进府时,带了个年轻徒弟,这位徐相在令他去闻香时,神色有几分冰冷,一双眼更是犀利冷漠地落在他身后的徒弟身上,这约莫是对夫人上了心,才会忌惮起一位小小的大夫,不允人靠近她分毫。
他领命调香,徐寂行令他给夫人顺道把了脉,问及这位少夫人体寒虚弱之事。
体寒体虚倒是可以调理,只是他凭着经验也得出,这位少夫人尚未成为真正的妇人。
成婚有了些时日,竟还未圆房。
黄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问这些房中事,只回道:“夫人体质阴寒,日后若想要子嗣,该好好调理。”
昨夜的一幕幕尚在眼前,黄大夫猜不出这位徐相与少夫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若是喜欢,日日共榻便是,何必要调香,退而求其次。
何况,徐寂行体内的情热,还未真正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