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上清境,大雨。
黑云浮于苍穹之下,吞没整个仙境,其中惊雷炸响,银蛇撕天裂地。
通往瑶池的玉阶之上,众仙躺了一地,尽头,有一黑袍人持剑而立,脸上黑雾萦绕,看不清面容。
剑刃之上血迹斑斑,掺杂着雨水自剑尖滑落,尽数砸在脚下,将一节本就斑驳的残竹浸染得更加惨烈。
他另一只手里正捏着一个残魂。
手指如同从九幽之处爬出的白骨,死死地捏着青浣的魂魄,寒意席卷全身,几乎要将她冻得粉碎,本就残损的魂魄在枯骨掌中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
寒意如刀,对她寸寸凌迟,痛感蔓延,她灵台混沌一片,渐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原来神魂消弭是如此滋味,她心想,真疼。
“哈哈哈哈哈……”
感知消散前,耳边传来癫狂的笑声,夹杂着白骨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她的魂魄一点一点化为灰烬,被风卷、被雨砸。
底下的玉阶浸满了鲜血,雨也无法冲刷干净。
轰————
又是一阵惊雷劈下,整个上清境在雷鸣之中震颤不止,逐渐坍成碎末。
暴雨如注,摧枯拉朽般地往下砸着,忽而被一道金光斩落。
***
嘀嗒——嘀嗒——嘀嗒——
残雨顺着瓦当滴下,声音泠泠细碎惹人心烦。
青浣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汪暖泉之中动弹不得。眼前有座足足两人高的烛台,上头辉光四散如暖阳,奇迹般地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烛台旁端坐一人,身形如同巨人,手握竹简,看得正入神,时不时还瞄她两眼,眼底无波无澜。
青浣没见过此人,被他这么一看,觉得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死鱼,刚脱虎口,又入狼穴,心间不由得涌出一阵绝望。
就在等死之际,她身下突然一震,一张毛茸茸的巨脸直直抵到眼前,瞳孔发着幽幽绿光,通体玄黑,没有一丝杂色,正伸着爪子朝她而来,指尖冒着寒光,逼近的那刻青浣已经感受到了魂魄撕裂的痛楚。
“小白!”有人放下竹简,及时出声将猫拢在了怀中,将二位隔绝开来。
她刚松口气,就听见“哈~”的一声,没有成功的玄猫朝她示威,那人垂眸看看她,又伸手揉了揉猫头,低头说道:“你魂魄受损,若没有依托便会魂飞魄散,小白是天生灵物,你可暂时寄居它体内。”声音如春淙,含着凉意。
青浣分明感受到这猫想弄死她!
果然,听到他的话,那名叫小白的猫伸出爪子勾了勾那人的衣袍,显然是不情愿。他低头凝眸一扫,眼神如霜,冻得小东西颤颤巍巍地收了爪。
暂时没有危险,青浣心也大了起来,大大方方的隔岸观火,小白不敢再出声,悄悄冲她龇了龇牙,毫无杀伤之力。
蝼蚁尚且偷生,现有机会能不死,她自当是愿意的,别说是一只猫,哪怕真的是一条死鱼,她也是肯的。
若她能动,此刻定然点头如捣蒜,可惜此时她连转个眼珠都做不到,不过那人也不在乎她的意见。
残雨滴答声渐渐停了,日光投了进来,直直射向青浣,带着凉意,一股神力朝她袭来,她感受到自己被这股力量攥着脱离温泉,缓缓注入到什么东西中。
再次睁眼,就已在小白的灵台之中,举目望去四周纯白一片,金光凝成的山河湖泊点缀其中,如梦似幻。
身躯脱离禁制,她不禁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小白也跟着伸长了爪子张大了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主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委屈。
“好讨厌!”一阵狂风扫过,虚空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朝她压来,将她挤到角落,小白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
稚嫩的童声传入耳中,小白正通过灵台叱她。
体内进入一个陌生魂体的滋味不好受,青浣咧了咧嘴,对它抱歉一笑。
“等我出去,给你做小鱼干吃!”
“哼!”
小白不是很领情,从主人的怀中跳了下来,那一瞬间,借着小白的眼睛,青浣看见面前的案几上有一盅浓稠的血水,旁边是一尊烛台,正是青浣之前所处的位置。
天界至宝圣魂盅就这样大喇喇地躺在木桌上,相传此物可护神魂不灭,早已消失了数百年,天上地下不知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没想到竟在此人手中,青浣不禁高看他一眼,有如此宝物身份定不简单。
“主人为了你流了好多血。”小白闻了闻血水,一声唤扯回了青浣的思绪。
看着那血水,青浣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只是天上一颗小小的灵竹,虽说生于上清至高之境,可灵力低微,像她这种仙灵,九天之上要多少有多少,上清境遭人暗算坍落,这人看起来不简单,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救她?
小白烦躁地甩着尾巴,青浣也甩了甩脑子,问小白:“你家主人叫什么,领何仙职?”她问得委婉,带着对救命恩人的尊重。
“……”
小白并未搭理她,良久未出声。
就在以为问不出什么之时,有一道声音响起,“岁聿,掌宙之无极。”声音透过灵台,平添一丝空灵。
“主人和我结了契印,灵台共通,他听得到你。”似是看不下去青浣的样子,小白出声解释,而青浣听见他们的话语愣怔了片刻,她当然知道岁聿是谁!
宙神岁聿,传言下凡历劫三百年,历七世,尝八苦,却未曾听闻何时飞升回天了,怎会突然出现在上清境,还救了自己。
青浣抬眼看了看那金光,这才察觉到其中澎湃神力。
风透过,岁聿握拳轻咳出声。
青浣想了想决定问清楚:“神君为何要救我。”
“受人之托。”
短短四字之后再无动静,徒留青浣在心中反复琢磨。
难不成是净弥?他们同为尊神,是有些交情的。
净弥消失近百年,如果真是她,这还是头一次有了消息,心中欣喜之情冲的她有些发蒙:“可是净弥?神君知晓她在何处?”
这次却真的再无人回答,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青浣的心也一点点落下去,期待落空,不由得自嘲一笑,心想净弥还是不愿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