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物欲非常低,早年经历让他极为适应这种孤独又枯燥的生活。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借着坠崖消失于江湖,如果命硬,他还能活上些年头。与人隔绝的深山不适合他,于是在新野泽寻了块不算蛮荒的地方离群索居。
住在新野泽的渔民都是普通百姓。这里远离江湖,倒算清净。这样的日子在半年前救下寒风这个小崽子后被打破。
盛槐踩着水面凸起的石头,如轻燕般跳到岸边,长手一伸要去捞酒。
“三叔你不能这样,”寒风不肯让他抢去,说话时已撑地站起,身手利落的迎上盛槐的擒拿。不过三招,寒风就被打趴下了,酒坛不慎脱手扔了出去。
盛槐用脚尖一勾,酒坛抛向空中,然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
寒风目光中冒出崇拜,胸口忽然结结实实的贴在地上。盛槐将寒风当成凳子坐在他脊背上,寒风绷起背反抗,实在挣脱不出。盛槐心满意足的喝了个畅快。
“师父我认输了。”寒风快口喊出,他立即去看盛槐的脸色,背对着看不到。三叔一向不喜欢这个称呼,自己口无遮拦,这下肯定吃不到肉了。
盛槐不再喝酒,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今年的梨花酒比去年的好多了。”
“是吧,我闻着味都感觉出来了。你还说去年买酒给了她一两银子呢,真不知道你买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这次的酒是陈婆给女儿的嫁妆,怎能不用心。我让她匀给我些,好说歹说都不肯,亏得我跟她费尽口舌理论一番。三叔,要是没有我,你尽吃些哑巴亏。”
半年前寒潮结冰那几天,寒风从上游漂下来被河里的石头卡住,得盛槐所救。小小少年耳明目清,某日见盛槐飞身渡河便知他是个高手,死乞白赖的央求盛槐收自己为徒。
寒风不过十三岁,一张嘴便在市井里泡得满口甜蜜。巧舌如簧打动不了盛槐,最后让他松动态度的是寒风太聒噪,也太烦人。
见盛槐在冰面上来去自如,他也跟着踩上去,踏碎薄冰坠入寒湖。盛槐入林遇熊,他自告奋勇上前搏斗,差点没被咬掉胳膊。有样学样的笨拙非常惹人讨厌,盛槐不堪其扰,没答应收他,但是愿意教他一些拳脚功夫。
盛槐教不了花哨的武功,尽是直取人性命的杀招。寒风不懂武功,但看得出自己学的功夫跟以前见过的武林少侠大为不同。他很好奇,但没有追问,学武只是为了自保,就算是杀人的功夫也没问题。
半年过去,寒风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反应变快了,有时对盛槐突然发起的攻击也能挡得住。只是他不清楚自己的武功能否对抗得了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寒风催促盛槐,喝了酒该干活了。
“唔……”盛槐眯着眼睛看河面,他们靠打鱼为生,空了这几日已是捉襟见肘,不得不面对现实,“修,今天晚上就修。”
当了太久的废物总有一股懒劲。更要命的是,他早已失去做杀手时培养的耐心。晚上修渔网时,盛槐恨不得一把扯烂乱麻似的大网。修渔网并不是他擅长的,好几次都想撒手不管了。
为了有肉吃,寒风殷勤的在旁边倒酒伺候,哄着三叔不要发脾气。
寒风小声嘀咕:想我小小年纪,当真是忍辱负重。这话被盛槐听到,他随手就要扔掉修到一半的渔网,寒风一把抱住盛槐,赖在他怀里委屈巴巴的说,我做梦都想吃肉,好三叔,你最能干了。
渔网修好的第二天,寒风就催着盛槐上湖捕鱼。
渔网撒下,盛槐也坐了下来,双臂往后撑在船沿,斗笠搭在脸上遮阳,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三叔,你可别又睡着了。”
盛槐的声音埋在斗笠里,“我还是去钓鱼吧。”
寒风知道他是想犯懒,吐槽起盛槐一塌糊涂的钓鱼技术。盛槐躺在船上,用手塞住耳朵不想听,没一会刚有了睡意,又被寒风的声音吵醒了。
“水的颜色好像变了,三叔你看,快看!”
他特爱大惊小怪,盛槐不想搭理,“别瞎说,我睡一会。”
“真的……”寒风的语气有些僵硬,“水红了。”
湖水中央的颜色有别于周边的清澈,一股红色缓缓而下,慢慢融入扩散。
是血。
此时盛槐已拿开脸上的斗笠,侧身看到了湖中越来越多的血水,他凝目远望,血的源头是两丈之外的芦苇荡。“是从外湖流过来的。”
寒风站在船上,神情紧张的往四周环视,盛槐想去外湖看看,他急急阻止:“万一有强盗水匪呢?”
新野泽百姓的日子不算穷困,但也吸引不来强盗水匪的劫掠。江湖之事更蔓延不到这里。盛槐见他慌乱的样子有点奇怪,没多想,说:“外湖住着几户人家,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呢,还是去看看。”
寒风阻止不了只能听从。他们正要驱船过去时,从芦苇丛拐角处急速驶来一艘船。船上有三个人,兵服打扮,是当地官兵。
盛槐听到了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看那里,血是从芦苇丛流出来的,受了重伤肯定跑不掉的!”
“靠过去看看。”
“那两个人好像都死了!这下怎么办?怎么跟大人交代?”
这时,小兵们终于注意到对面船上的一高一矮,本是随意一瞥,其中一个小兵突然睁大了眼睛,指着矮个子大叫:“是他!”
被指的寒风往盛槐身后躲了躲,小兵的船已经靠近过来,叫盛槐让开。
被官兵如此眼熟的人,大概率都是通缉犯。盛槐不觉得寒风是罪犯,“你们是不是看错人了?”
“我们怎么会看错人!他可是太子殿下仅剩的血脉,当今皇孙!你赶紧滚开!”小兵疾言厉色驱斥盛槐,同一张脸上变化颜色,恭敬对后边的寒风道:“皇孙殿下,请随我们回去吧。”
太子血脉,当今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