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热闹的人无法理解孤独的安然。孤独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若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便能够接受并习惯这种寂寞。无论身边有谁来往,有多少萍水相逢或深交的朋友,当热闹散去,总能迅速回归到孤独当中。
盛无渡性格孤僻,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就连盛槐,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或缺。收个弟子只为传承老鬼之位,也希望在自己死后能有人帮忙收尸埋骨。
就这么孤孤单单的活了大半辈子,盛无渡突然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
不久之前,陆修闻来找他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苏筇这个人。情报司已经查明苏筇是圣医苏星雀的儿子,盛无渡略一思索就猜到这个年轻人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没有急着找苏星雀确认,而是想先见见这个光芒万丈的年轻人。因此在盛槐要杀苏筇时,他才会及时出现在那里。
亲眼看到苏筇,盛无渡不敢置信。短暂茫然过后,他来到苏家坳,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
当年他与金光大侠一战,苏星雀以为他死了。旧人重逢,一阵激动过后,苏星雀没忘记要找常老大报二十年前的仇。
盛无渡希望她能够劝说苏筇不要再追击禅柯寺,苏星雀的条件是常老大的下落。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盛无渡说的是实话。
苏星雀以为他故意隐瞒,怨道:“我是为了你才来到中原的,你说你没办法离开禅柯寺,好,我可以等你,等了一年,两年。我苏星雀何时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委曲求全过?你把常洛当兄弟,在禅柯寺和我之间无法抉择,可他呢?”
盛无渡并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苏星雀知道盛无渡真心把常洛当兄弟,好兄弟纵火要烧死对方的妻儿,若是让盛无渡知道真相,又该是怎样的心情。世人都说她心狠手辣,唯有盛无渡能得她一分温善和体谅。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独自煎熬下来,不愿意让他经历同等的痛苦。
盛无渡看出苏星雀仇恨心切,非得要问出个究竟,她扛不住追问,终将二十年前的纵火真相道出。
“他……不会的……怎么会呢?”盛无渡震惊过后是被欺骗的愤怒,而后是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我跟他出生入死,帮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害得我妻离子散。”
“他在刑场救你一命让你心怀感激,可你知不知道那是有所图的?他为了让你卖命,为了让你别无二心抛弃牵挂,不惜杀掉你的女人,孩子!你看看我这张脸!”
苏星雀揭开面纱,解开紧裹的衣领,皮肤上全是烧伤的疤痕。
盛无渡猛一见她面容,怔在那里许久,老泪纵横,“你……你那时怎么不来找我?”
苏星雀满心委屈,哽咽道:“找你有用吗?你那时竟还问我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这个负心汉!死了也不清净,每天夜里都到我梦里来,害我差点哭瞎了一双眼。”
她曾经气愤他怀疑自己的忠贞,大吵一架后搬出来独住。直到误以为盛无渡死了,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放不下这个男人。
她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埋怨发泄出来,用力打他,咬他。盛无渡满心亏欠,由她打骂,哭过闹过,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心,我真是该死。”盛无渡真心懊悔,擦去她脸上的泪,“这件事我会找常洛问清楚,由我跟他了结。”
苏星雀勉强点头答应,重新要系上面纱,盛无渡拦住她的手,“以后不用再遮着脸了,我不在乎。”
“可我不能看见自己这副容貌。”苏星雀一向以自己美貌为傲,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这张丑陋的面孔。她坚持系上面纱,说:“还有一事,你徒弟杀了我的弟子,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杀手听命行事,盛无渡说会找出雇主给她一个交代。苏星雀看出他不愿杀了盛槐,只好退一步同意,不管是行凶者还是雇主,她总要揪出一个为碧荷报仇。
“星雀,不要再让苏筇追着禅柯寺不放了,他还年轻,别让他活在仇恨里。”盛无渡道。
“你现在能为儿子着想也不算迟,我会让他收手,但你必须杀了常洛。”苏星雀嗔哼一声,说:“如果你不能为我母子报仇,那就别怪我们自己动手。”
盛无渡保证一定会找到常洛,苏星雀勉为其难的相信他,说过段时间叫苏筇回趟家,父子俩见面吃顿饭。
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竟然有了如日月星辉般耀眼的孩子。盛无渡感受到身为人父的自豪,也有万分忐忑,“他……别告诉他我是谁。”
苏星雀不解,“为什么?”
盛无渡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我仇家无数,如果被人知道他是我盛无渡的儿子,对他会有影响。”
足足六日,盛槐的高烧终于退了,人也清醒过来。
柳裵在门外的走廊上煎药,余火慢熬。未免药烧干,柳裵特意坐在药灶前时刻盯着。药味浓郁,充斥着呛人的酸苦。
凳子上已放了一只碗,柳裵用布包住药罐滗出汤药,瞥见有人从屋里出来,说:“外面有风,你回屋待着,我把药送进来。”
山崖,翠林,天空倒映在湖面上,形成一副天然的画卷。
“没关系,今天天气不错。”盛槐坐在柳裵刚才坐的长凳上,背靠墙壁,闲眺山景。
暴雨停后一直是阴天,今儿难得是个小晴天。柳裵把药放在旁边凉着,进屋拿了件墨色长衣披在盛槐肩上,“多穿点,身体才刚好,可别真的着凉了。”
柳裵已经知道盛槐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没有在盛槐面前装作自己不知情,只听从徐灵涧的话没有找过陆修闻。
俊朗的脸上仍见虚弱疲态,盛槐没什么精神,拍拍凳子旁边富余的位置。待柳裵坐下,盛槐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肩膀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