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面前她有无限耐心,一勺勺喂柴鱼汤和莴笋烧泥鳅,看着齐宽吃下去,就觉希望重燃:“你要多吃点,才能早些好起来。”
“爹呢?”齐宽边吃边问。
单氏垂眼:“你爹这几日都在家里没出门。”她四下张望,都是齐宽房里人,才道,“像是被拘住了,我问他他不说。”
齐宽不再言语,凭什么他们父子遭难,云窈那小贱人却能被公主接走,护得好好的?
老天不公!
齐宽把泥鳅肉当云窈,重重咬了口解恨,却被没剃干净的小刺扎到,龇牙咧嘴乱叫。
“怎么了?”单氏慌了神,待弄清原委,当即将服侍的婢女并后厨责骂一通。
她旁的不管,确保齐宽吃光泥鳅,喝完一满罐柴鱼汤才离去。
齐宽躺床上养神,一饱暖就思那什么欲,加上整整七日素了七日,心念一动,就去拉旁边伺候婢女的手。
婢女慌张:“三公子——”
“臊什么?又不是没好过?”齐宽噙笑,正想命人坐上,忽觉不对劲,心猛地一沉,却似悬崖百丈,始终坠不到底。
他明明兴致勃勃,那处却软塌榻。
少顷,屡试屡败,齐宽扯着嗓子喊:“娘、娘!”
单氏刚回去洗头,湿发上的皂角都来不及清理,就慌慌张张再次走进屋内:“怎么了?”
齐宽哭丧:“娘,我好像——不行了!”
“瞎说!”单氏当即否认,齐宽可是她的命根子。
自打齐岚软禁,二房就被没收了许多权限,主仆一概不让出府。只能请了位府医来瞧,白胡子大夫望闻问切后长长叹了口气。
叹得单氏心惊肉跳,齐宽心灰意冷。
“大夫,怎么样?”单氏抖着声音问。
府医捋须:“三公子被打伤了根本,怕是……再不能人道。”
齐宽瞬间身子跟那处一样瘫软,成一团卧床烂肉。单氏更是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房里喊姨娘的,唤三公子的,乱做一团。
被软禁的齐岚很快得知唯一的儿子没法传宗接代了。
但他心里却没有太大波澜。
这个庶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害他拘禁家中,犹如坐监,他本来就起了放弃心,再则老蚌能生珠,叔梁纥七十岁照旧能生孔夫子。齐岚指腹悠悠叩桌,让长随喊来后院最年轻的姨娘。
佳人将将二十,花枝招展入内,不一会就听里头叮里哐啷打砸声,以及齐岚的怒吼:“滚啊,都给我滚!”
姨娘捂着衣裳,跌跌撞撞跑出来。
*
这一日,齐拂己正在佛堂诵经,忽有魏国公长随闯入,打破宁静:“世子,国公爷找您。”
齐拂己停拨手中念珠,在袅袅檀香中睁开眼:“何事?”
“世子恕罪,小人就是个传话的,国公爷没跟小人说是什么事。”
“知道了。”齐拂己起身,轻轻吐纳,“我待会去,还请父亲大人稍候。”
长随点头哈腰,一路小跑回去禀报。齐拂己则换下礼佛的海青,改穿常服,才去书房面见魏国公。
国公正呷茶,听人报儿子来了,一声不吭,直到齐拂己自那阴影里走近,国公才撩眼皮:“终于肯从你那佛堂里出来了?”
齐拂己不答,屈膝、行礼、问安,一丝不苟。
左右无人,唯有遮阳竹帘微晃,往齐拂己背上投下道道阴影。
国公爷轻嗤一声,压着嗓子问:“老二那事是你做的?”
齐拂己不疾不徐反问:“父亲说什么?孩儿不懂,不知。”
魏国公索性把话说开:“下了几粒丸药啊?”
自己这个长子差点做到天衣无缝,可惜,还是嫩了两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帮儿子善后了。
齐拂己唇抿一线,沉默如老僧入定。
魏国公放下茶盏,眺向前方,长子从小就心思深还不吭声,家里同龄孩子打闹,他抱一本《金刚经》避回书房,哪里是要参禅,厌恶齐宽而已。
魏国公指背在桌上轻敲了下:“听说你想把世子之位让给你弟弟?”
齐拂己张唇,还未发声,魏国公就抬臂掌心面对齐拂己,阻止长子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
“单论这几粒药,你就比拂意更适合袭爵。”魏国公凝视长子的眸光中隐约闪现丝丝期许和欣慰,这才是他的好大儿。
齐拂己沉默良久,忽然盯着魏国公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亲缘何不奉公守法,惩处二叔他们?”
其实他还说轻了,国公不仅不守法,还铤而走险,忤逆包庇。
魏国公道:“你也说了家有家规,家丑不可外扬,我已经软禁了你二叔。”
还要怎样?
“父亲金印紫绶,位列三公,更应以至公无私心行正大光明事。倘若日后被人揪出包庇族弟,亵渎律法,如何应对?岂不令生平瑕玷?”
国公垂手扫了下紫袍上的浮灰:“那你以为该如何?”
“扼腕割席,以义割恩,不殉私情。”
“错!”国公爷反驳得掷地有声,“同族同姓,荣损一体,休戚与共,为父救不救你二叔都会授人以柄。”
齐拂己气得想拂袖:古板、荒谬!父亲这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国公重捧茶盏,不紧不慢呷了一口,放下才道:“你二叔现如今拘在家里,人跑不脱,要走三司会审,秉公执法,也就是一嘴的事。”
齐拂己眉尾跳了跳。
国公爷旋起唇角:“你答应为父安安心心当世子,袭爵兴家,再不萌生出家的念头。为父二话不说,将你二叔一家扭送三司。”
魏国公悠悠笑道:“且你这样的手段就该入仕。”
太监丸说下就下,一下十来粒,本性就不是佛子,合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甚至据九鼎以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