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拂己照旧在竹林里弹琴。
月辉一束照于石上,溪水潺潺犹如合奏,他却忆起之前三日合奏的女人。
若黄莺般好听的声音在脑海中重响起,“我明日便要离寺,特地来谢过师兄。”
她应该已经不在寺里了吧?齐拂己缓缓地想。
一首《普庵咒》弹毕,稳稳当当,只有齐拂己自己清楚,当中弹错了一个音。
他板着脸再弹,这回是《色空诀》,音极低沉平缓,似身浸于寒潭中,心若冰清。
这回没有弹错,齐拂己面色稍霁。
他又弹了第三首,亦不错一音,确认彻底摒除杂念后,方才抱琴回房中。
速喜和大安边关门边对望,世子今夜又回晚了。
*
翌日,国公府。
云窈开了紫漆描金山水檀木盒的锁,取出数张银票,等分两份,到大门□□给被遣散的张叔和卢叔。
二家丁接过票子,错愕分唇:“小姐,给这么多?”
说着往云窈手上退。
云窈手背到身后,不接,笑道:“您二位在我家做了二十年,这些是应得的。”
卢张二人依旧犹豫了会,才鞠躬:“谢谢小姐。”
卢叔抿唇哽咽了下:“那我们……回去了。”
云窈也哽:“一路平安。”
忽觉鼻酸,吸了吸鼻子。
“小姐日后回杭州,一定要告诉我们。”
云窈终忍不住湿了眼眶:“一定。”
她其实不想他们走的,可是现在寄居国公府,她做不了主。云窈一直伫着目送两辆马车调头,走远,眼泪不受控往下掉。
落玉也在旁哭,唯有新来服侍的桂圆劝慰:“小姐,您别哭了,伤身。”
云窈掏帕子擦拭,仍未止泪,桂圆见状挽住云窈,目眺远方,心里却一遍遍默记:钱在紫漆金山盒子里,紫漆金山盒子。
她得了单氏命令,盯梢云窈,要弄清楚云家的钱都藏在哪里。过了会回院以后,就扯个小解的由头,去给单氏回报。
正过抄手游廊,一只臂兀地横挡,蛮不讲理拦下桂圆。
桂圆面上慌张一闪即逝,转为堆笑:“三公子。”
齐宽抿着唇,弯着眉眼,起手就在桂圆腰上掐了一把,往她耳边吹起:“好些天没疼你了,今晚去我那里?”
桂圆往旁边缩脖子:“奴婢如今服侍云姑娘,不大容易出入。”
齐宽勾唇:“那我就去云姑娘那里……”
“万万不可!”桂圆惊慌,“被云姑娘知道了怎么办?”
“你紧张什么?”齐宽笑意欲浓,眸色重黑,偷香窃玉,香在一个偷字,“就是被她知道了才刺激……”
他心弦忽地一拨,幻想起被云窈发现,二女齐来服侍自己的美梦。
桂圆怕得要命,却不敢躲,任由齐宽上下其手。
齐宽似不经意问:“说不容易出来,眼下是去作甚么?”
“姨娘让奴婢盯着云姑娘,摸清她银票藏在何处。”
原来是去回报的,齐宽扬高嘴角:“那在何处有呀?”
三公子不是没私吞过,桂圆哪敢交待:“奴婢还是先去回姨娘老爷。”
她说了又怕齐宽生气,攥着拳抑下惧意,僵硬却主动地往齐宽身上贴。
啪!
齐宽直接一巴掌将桂圆扇倒在地。
“小贱蹄子,爷白疼你了,吃里扒外!”说着要往桂圆身上再揣一脚,桂圆眼泪汪汪,却一动不敢动。
“你这是做什么?”单氏刚好走到拐角,出声阻拦,接着领着一帮婢女,风风火火近前。
齐宽气矮三分:“娘——”
他谎话张嘴就来:“这小贱蹄子想勾搭我!”
单氏这辈子就守着个宝贝儿子,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正对桂圆脸面,狠狠唾了一口:“吃了豹子胆的狗东西!”
单氏抬手扶向齐宽胸口:“你犯不着和这些个货色置气。”
她儿子什么身份?可是国公府的三公子,皇亲国戚!自然有下贱胚子前仆后继攀附,跟群苍蝇似的。
单氏不掩厌恶,将周遭一圈丫鬟全狠狠警告了一遍,而后才寻个由头,私下问桂圆,是不是瞧见云窈取钱了?
桂圆泣声:“果然如姨娘猜测,她额外拿了钱给那俩马夫,是从紫漆金山盒子拿的。”
单氏叹口气,将桂圆拉到身边,抬手打算抚她的脸,以示安抚,却瞧见风干的唾沫,手止住,只言语温柔:“是我那不孝子主动找的你吧?”
桂圆不敢讲真话。
“可怜孩子,你受委屈了。”
桂圆再抑制不住,吸鼻仰面,一阵痛哭。
单氏不住劝慰,心里是另一番想法——她年纪上去后,齐岚已鲜少同她亲热,因此听见男男女女,谁勾搭谁这种事,止不住一阵烦闷,何况还涉及她的好大儿!
单氏觉得定是桂圆太风骚,才引齐宽做错事,要不是还要指望她监视云窈,现在就将这狐媚子发卖出去!
桂圆回房时,面上仍显浅淡红痕,云窈不禁关切:“桂圆,你怎么了?”
落玉这会也注意到:“是啊,去了那么久,回来就脸红红的。”
桂圆不吭声。
落玉囔囔追问:“到底怎么了?摔了?”
云窈抬手,阻止落玉,不愿意讲就不要逼问了。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一掌心大小的瓷白盒子:“这膏药能褪红消肿,你拿去吧。”
桂圆杵在原地不敢接,云窈将瓷盒塞进桂圆手里,浅笑:“这个越早用效果越好,我帮你抹些吧。”
说着开盖往桂圆颊面泛红处抹,还问:“我手重不重?”
桂圆猛地摇头,云姑娘手不重。
云姑娘好温柔。
膏药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
桂圆禁不住落泪:“云姑娘……”
欲言又止。
云窈止住动作,等桂圆说。
桂圆续道:“云姑娘我——”
“琴琴!”单氏已至门前,跟来的两名婢女为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