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偏移,薄云掠过夜空,寨院渐渐恢复寂静。
“姓裴的,这牌子怎么这么好使?”
叶起看着跪在裴序面前的云鹰和风雷等人,再看看离得远些,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的老百姓和家畜,不由纳闷。
在天山的时候,她和姓裴的与魔教的人打斗,老百姓个个眼露仇恨,可今天,这牌子一亮出来,他们的眼神尽是崇敬。
姓裴的轻飘飘一句“安静”,马上就没人吵了,连多叫了一声的牛都被老百姓抽了个耳光。
虽然知道赤乌令对于魔教的人来说,见令如见教主,但顺利得超出想象,反倒令人不安。
他们不会暴起吧?
裴序捏了下叶起的手指,轻轻眨了眨眼。
叶起看清他眼中的狡黠,想到曾经被坑的经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默默退到六仙的身旁。
云鹰跪在斗百草刚才的位置,膝盖下是被血浸透的湿土,新任教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五脏六腑在腹内烧成一片,灼痛伴随着血液,阵阵涌上喉咙。
她拼命咬紧牙关,不让呻吟溢出唇齿。
“飞仙教创教一百七十余年,见赤乌令如见教主,云鹰长老,此事可真?”
乍然听到教名,云鹰眼神恍惚,蓦地咽下一口血,沙哑道:“禀教主,赤乌一出,飞仙莫敢不从。”
清冷的声音含笑,“那便请云鹰长老做出表率。”
话音刚落,一个红瓷瓶迎面飞来,云鹰赶忙双手接过,不解地看向裴序。
裴序面无表情,负手而立,淡淡道:“斗百草的毒不过尔尔,这瓶才是真正的见血封喉。尝尝吧,长老。”
风雷瞳孔微缩,急道:“教主!”
裴序眼风一扫,风雷等人立即闭口不言,神色哀切地望向云鹰。
云鹰哈哈大笑,拨开瓶塞,朗声道:“既然是教主之令,岂有不从之理!”说完,举起瓶子仰头就喝。
六仙俱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刚才裴序来问他们可有中毒,又细细问了魔教和双风寨的关系。
那时分明说清楚了,斗百草和双风寨上下不敌他们六个,便佯装投降,却暗地用七香软筋散,六个人正围困的时候,魔教却突然出现,两方人马这才打了起来。
即使魔教本意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安置天山的百姓,甚至事后还要灭六仙的口,可他们确实因魔教逃过斗百草一劫。
六仙皆为性情中人,即使曾被威胁,可此时性命已经无忧,再瞅着毫无武功,一脸淳朴的男女老少,对云鹰要灭口的愤懑便已消失,反倒生起几分敬意。
蓑笠妪眼神微凛,明明可以相安无事,为何要赶尽杀绝?难道真是为了坐稳教主之位,才杀鸡儆猴?
这样的人怎能……
“瓶子是丰荣的。”
铁面翁贴着蓑笠妪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
其他人急忙转过头,看清云鹰掌中红瓶,神色立时放松下来,再看裴序一张俊脸冰冷如霜,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残酷,不由失笑。
叶起没留意六仙的小动作,她正盯着门前屋后一群人,越观察越啧啧称奇。
魔教的高手和老百姓虽然神色哀痛,可望向姓裴的眼神竟然毫无怨怼,也没人阻止。
叶起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这令牌不会是给魔教的人都下蛊了吧?若是赤乌令落入歹人手中,难道他们也要这样无动于衷?
倒是不用怕他们会去打扰老头子和小义了。
云鹰扬手丢开瓶子,风声送来村民的啜泣,她的耳边却响起幼时的疑问。
【娘亲,若是赤乌令被坏人拿着了,那怎么办?我也要认坏人当教主吗?】
云鹰出神地望着天边圆月,回忆太过久远,她努力回想,也记不起来女人的手抚在脸上时的柔软。
【鹰儿,飞仙教创教之初,便因为权力争斗,险些灭教。】
也许是快要死了,腹内的疼痛居然开始缓解。
云鹰便有些恍然,女人的手怎么会是柔软的呢?
明明因为练白骨神功,指干如柴,皮肉枯瘦,摸在她的脸上,如利刃划过。
女人的声音,也如利刃,粗粝嘶哑。
【若是谁武功高便可以做教主,厮杀内斗永远不会停止。所以祖师便想出个法子,除历任教主,便以赤乌令为尊,制止手足相残、同伴相杀。赤乌令对我教意义重大,教主绝不会将赤乌令交给坏人。你和峰儿,定要谨遵教律。也要保护好神仙峰的人。】
【记住了吗?】
月亮变成她的脸,那个永远严厉的人因为山路上突然窜出来一头牛,露出浅浅的笑,云鹰跟着笑了起来,目光扫过从天山到大漠一路走到这里,未损一人一牛的村民们,轻喃:“娘亲,鹰儿记住了。”
“小白毛,走啦!光喝那个可解不了毒。”
头顶传来熟悉的力度,女人的脸化作云烟,只有牛声哞哞越来越清晰,云鹰怔愣地抬起头。
叶起又拍了下云鹰,无奈道:“发什么呆,赶紧治好毒,再回来管你这一大家子!”
老百姓们还在哭,风雷等人反应快,听着叶起的话忙看云鹰,见她脸上青紫渐消,眼珠也恢复清明,再看裴序但笑不语,心思一转立即激动不已,高举着双臂,半个身子贴在地上,哽咽道:“教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