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女子又回过头来,低声道,“兄台误会,她是我,娘子,耳朵不大好。”
那人瞠目结舌,“你是男的?”
“堂堂五尺男儿!穿裙子啊……一点小癖好。”
听他声音低哑,说是个年轻的男子,确实也有点像。
但这所谓癖好……那人忍不住后退一小步,传不传染啊。
还有这位“娘子”,他看看和自己一般高的黑衣人,高了点吧。
怪癖公子大咧咧,“艳福不浅,咱就是说。”说着还抱住他家娘子拍了拍,低声道,“我娘子摔坏耳朵,听不见,失礼。”
被驳了面子出言讽刺是一回事,人家真聋那就另说了。
那人急忙说不不不,是在下出言莽撞,失礼失礼。
得知他们去神降城就是治耳朵,更加愧疚,忙说他在神降城有产业,有困难便来九神街最大的酒楼寻他。
“咱们平头百姓出门在外,就是要互相照应!”三两句下来那位杨兄如是说。
待顺利登船,二人隔间门关上,黑衣人在狭窄到只有一张床榻的空间内搜寻片刻。
确认没有空洞暗格后摘下斗笠,露出薛林昭的脸,“为何与那人攀谈?”
怪癖公子亦摘下斗笠,“掩人,耳目,你说的。”正是结结巴巴的方秀宁。
薛林昭眉间微微拧起一个小疙瘩。
确实,纵是绝顶聪明之人也想不到,一个女裙癖矮个儿公子和他的耳聋娘子,其中一个会是薛林昭。
“小麒,在货仓,有草吃吗?”方秀宁问。
薛林昭正检查床帐,“麒麟不会吃他人手中之物。”
“它挑食?”
“它怕死。”
方秀宁语重心长,“除了毒死,还有一种,叫饿死。”
薛林昭很认真,“你今晚不吃,明日会饿死?”
方秀宁愣愣摇头,“不会。”
“那它也不会。”
方秀宁目瞪口呆。
薛林昭却已经放下床帐,整理包裹,“进去上药,然后睡觉。”
方秀宁拿上药膏闷头钻进去,回头见她就在一边的板凳上落座。
便问,“你呢?”
“我在这里。”
“躺得下。”
“无妨。”
见她准备坐一晚,方秀宁感动得不行。
又劝,“出门,不用,避嫌,我可以。”
薛林昭认真道,“枕头很脏。”
方秀宁,“……”
手下按着的枕头油乎乎黏腻腻,屁股底下坐着的被褥散发出阵阵臭霉味儿。
方秀宁,“……”
那我是什么非得油枕头才睡得着的人吗?!
果然薛林昭表情越认真,说出来的话就越让人呕血,很怕还没到落日城她就已经被怄死半路。
越想越觉得此处味道冲鼻,几欲作呕。
“明日下船,我想,沐浴,上药,买,买吃的。”
“明日下船是神降城。”
“神降城?”方秀宁眼睛一亮,“去大神祠!我还有差事,可以吗?”
薛林昭看了她良久,“你同方才那人说话时不结巴。”
方秀宁无辜,“结巴,不就,暴露身份了。”
天底下结巴多不多不知道,反正方秀宁现在是全国,乃至诸国最有名的结巴。
“有道理,明日去神降城。”
薛林昭闭目养神,似乎并不打算继续纠缠此事。
最后当然是一起在板凳上坐着。
大船摇摇晃晃,船板隔音不好,哗啦啦水声和外面人来人往听得一清二楚。
薛林昭坐得端正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了。
方秀宁腰酸背痛,又困,将包袱垫在脸下面,抱着床柱打盹。
黑暗中,一双眼睛睁开来,视线落在她脸上,片刻后又闭上。
方秀宁感觉周遭安静,悄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正直勾勾看着她。
毛骨悚然。
方秀宁,“……你为何,看我?”
“你和六年前一样。”
薛林昭那双漆黑的眼在暗处更加神秘,让人辨不出其中情绪。
她歪歪头,装困迷糊了没听懂,再次合上眼假寐。
怎么可能和六年前一样,薛林昭眼神也怪不好的。
煎熬大半夜,天亮之后走廊中来往动静更大,方秀宁稍微打开门缝看一眼。
外面青山绿水,遥见一尊高大石像矗立码头,广袖长袍,慈眉善目。
是安澜圣母像。
保佑天下河川的神。
走廊里有人高谈阔论,“这来到神降城啊,就是看神仙,拜神仙,五步一小仙,十步一上神。遇到没见过的神仙,那是您孤陋寡闻,遇见多拜拜,上神悲悯凡人,也不怪罪,关键时候还能保佑保佑,您说是吧?”
关上门回来,差点撞到薛林昭。
方秀宁直眉楞眼,“你总是,在我身后。”
好似那个冤魂索命。
薛林昭平淡点头,“我在前面,会挡住你视线。”
方秀宁,“……”
六年前我们明明差不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