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赖二被方秀薇打了一顿皆是皮肉伤,真正令他虚弱的是本就病弱的身体,和多日风餐露宿。
把那两个倒霉孩子送走之后,薛林昭带人就地审讯。
据赖二自己交待,挽心阁大火之后他自知大事不妙,便假死脱身。
城门戒严,他从前又来这附近打过兔子,知道围猎场哪里守卫松懈,便一直躲在此处。
方秀宁认真道,“你,中,毒了。”
赖二有些茫然,似乎并不知情。
他人面黄肌瘦,畏畏缩缩稍显獐头鼠目,但念及他先是自幼重病又是被投毒,便觉得也是可怜人。
薛林昭问,“小南巷杨大夫你可认得?”
赖二道,“认得,我前几年,在他那里抓药。”
“后来为何不去了?”
“因为月老板帮我找别的大夫……”赖二说着也是一愣。
薛林昭示意崔姨,“给他验毒。”
崔姨拿出一个竹筒,里面是数根银针,上面涂着各种药。
她扎在赖二身上各处,忙活好半天。
最后道,“的确中毒了,微量但积毒已久,已入肺腑,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赖二彻底慌了,“你们骗我?我不……”说着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哇一声吐出来。
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满是污垢的脸上皆是汗水,似乎很是痛苦。
崔姨蹲下塞进他嘴里一粒药丸,按了按他的肚子皱眉问,“这些症状多久了?”
赖二没有精力回答。
薛林昭将凑热闹的方秀宁拉到身后,语气有些冷漠。
“杨大夫说你自幼肺疾,终日咳喘,几年前在他调理下已见好转,为何近两年又增其他病症?”
崔姨擦着手上的污渍,“呕吐,腹痛,腹泻,便血,抽搐,这些皆是藤黄中毒的症状。”
赖二身体一僵。
崔姨道,“月挽心送你的包子吃着可还好?用藤黄染的纸包的,有毒,她为你找的大夫和她是一伙儿的,更不会将中毒之事告知你,那人是不是大夫,都不一定。”
崔姨的声音有些低哑,夜黑风高,明月火把,似某种神秘诅咒。
“毒素从口入,微量但日久天长,寻常大夫很难寻到症结所在,毒素只会暗中一点点蚕食你的身体,届时伤及根本,你想解毒想救命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药石无医,痛苦死去。”
方秀宁对旁人目光敏感,察觉有一道视线投注过来,便状似无意转过头。
春芽眼睛有些红,她正在看的人是……薛林昭。
在将军府中曾见过,春芽夜间端药碗从薛林昭房里出来。
高热那晚,曾听见沈汐说——我可以帮你调理……必会损身折寿……
“关于月挽心,你知道什么?”薛林昭道。
“月老板……是怎么死的?”
“中毒。”
赖二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笑了两声,“你骗我?”
“你今晚所闻句句为真。”
“我不想死……”赖二道,“我听说月挽心刺杀你夫人,但是我,只负责帮她采买,不能算帮凶吧。”
他强撑着抬起头,即便凄惨到几乎不成人形,眼里求生的光芒依旧摄人。
“我知道一些事,我说出来,你们能不能帮我解毒治病,哪怕是在牢里……我不想死。”
“我答应你。”薛林昭立刻道。
“你能做主?查案不是大理寺……”
“无论谁来,我留你一命,说。”
这霸气,方秀宁差点跪下,这就是皇亲国戚天子重臣的底气么。
你是真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功高盖主。
作为宣国王城人,赖二自然也是听着薛家人的传说长大,自然知道薛林昭这三个字在圣上面前的分量。
思索片刻,他道,“我要,单独告诉你。”
春芽率先道,“不妥,将军。”
方秀宁眨巴眼,“将军,不如,方秀薇?”
春芽脸色一变,“奴婢并非那个意思。”
薛林昭没有回头看悄默默扯自己衣袖暗示的人,只道,“方小姐留下。”
毕竟薛夫人才是被刺杀的苦主,留下也合理,赖二没有异议。
待所有人远离此处,薛林昭道,“这附近皆已封锁,你的话除我二人无人能听见,但说无妨。”
没人压着,赖二自己爬起来,费力靠在一棵树上。
自嘲道,“那小子千不选万不选,偏选我藏身这棵树!”
他咳嗽两声,捂着肚子道,“我躲起来,其实不止是为躲官府。”
方秀宁躲在薛林昭身后,见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他说,“挽心阁里有妖怪。”
……
……
薛林昭没有反应。
方秀宁欲言又止。
实在不忍心破坏他讲故事的情绪,只好干巴巴问,“什,什么,妖怪?”
“蛇妖!”
蛇,居然和东门旭留下来的花纹对上了。
赖二说他每次是先偷偷从挽心阁后门接银两,再出去采买月挽心所需物品,趁夜色无人之时装作倒脏水的车运进挽心阁。
几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不久之前,赖二照例去挽心阁送东西,那晚月挽心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说了几句便让他回去。
赖二出门才发现采买所剩银两忘记还。
那时他隐约察觉自己身体每况愈下,起初还在怀疑是月挽心介绍的大夫医术不精。
便想着将这笔钱藏下来,再去外面找其他大夫看看。
只是还没等回到家中,赖二就后悔了。
月老板一直照拂,他不能忘恩负义,于是他趁天还未亮,悄悄返回挽心阁。
“挽心阁后院有个小门,开在窄巷中,除了我平日应该没人会走,那晚就在进门转角的地方,我看见一个影子。”
赖二眼中恐惧更浓,好似那一晚景象重现眼前。
“两条大蛇,一上一下,影子还在动,那妖怪张大嘴,嘴里密密麻麻全是尖牙!”
赖二沉浸在自己的恐怖氛围中,气氛正浓,却发现那两人久久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