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兰英神情冷淡,拎着食盒自顾自地往前走:“快回去吧,再晚会儿,饭菜该凉了。”
黄雪莲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快步跟上了冯兰英的步子。
只是边走,她边悄悄扭头,又看了崔国栋一眼,见他仍低着头站在树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崔国栋脚边掠过。
他无意识地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他瞅着县文化局的方向,里面人几乎已经走光了。他皱了皱眉,还没有看见英子,却在偏过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不远处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
心头猛然一颤。
“英子!”崔国栋快步追了上去,脱口喊出声。
凑上前去,果然看见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更是欣喜若狂,“我等到你了,英子,我在这等了一天啊,可算没白等!”
冯兰英脚步一顿,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崔国栋立刻像得到鼓励似的,眼睛亮了起来,可下一秒就看到她别过脸去。
“崔国栋,你来干什么?”声音冷得淬了冰。
“我、我来看你和孩子……”他急忙追上去,声音里带着急切,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攒了些钱,想带来给你,你一个人在县里不容易,还带着那么多孩子。”
冯兰英突然停下,转身盯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带了多少钱?”
崔国栋一愣,赶紧把自己攒下来的十块钱递过去,眸中带着希冀:“这半个月攒下来的十块钱都在这儿了。”
冯兰英闻言,伸手把钱拿过来数了数。
他满怀欣喜,等着英子的夸奖。
可冯兰英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把钱塞进他兜里,转身就走。
“怎么了英子!”崔国栋连忙追上。
“就这点钱也值得你大老远跑来现眼?”她声音轻佻,“留着给你自己买双像样的鞋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她要的不是钱,而是这个男人能在家里直得起腰板,是他有男人的骨气。可是今天带来这十块钱算什么?
算个笑话!
他每年给王春娟交的那些钱,都不止这个数了。崔国庆回城了,他也不找他还钱?就带着皱巴巴的一卷十块钱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还是那个懦弱到骨子里的、像头老黄牛似的,只会扑哧扑哧在地里干活,连自己媳妇儿都护不住的崔国栋!
一句话让崔国栋如坠冰窖。
然而只是瞬间,他又高兴了起来。英子肯定是心疼他穿得太破了,心疼他没衣服穿。
他就知道,英子最是嘴上硬,心里软的。
不过没关系,他不穿,把所有的钱都给英子。
冯兰英拉着黄雪莲快速回了院子。见他还追上来,直接“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然后插上了门。
“兰英姐,咱们就这样不管崔大哥呀?”黄雪莲犹豫问着。
冯兰英轻飘飘地扫了眼门口,“管他干什么?十块钱在他身上,他有手有脚的,总不能饿死在县城里吧。再说了,就算饿死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饿死他的。”
说完这话,冯兰英就拎着食盒摆到桌子上,去唤文玲吃饭。
黄雪莲担忧地看了看门外,终究也没说些什么。
给几个孩子喂完了饭,收拾完房间,天已经黑了。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小雨,雨珠子凄凄沥沥地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地很快便顺着屋檐流下来,砸成更大的水花。
冯兰英哄着双胞胎站在门口,朝着紧闭的门看了看。这么大的雨,是个傻子也该回去了吧?她皱着眉,转身就准备回屋。
这时候,黄雪莲撑着伞准备去将门口落叶扫一扫,没想到一开门,看到外面的人影,她惊讶地“呀”了一声。
“崔大哥,你怎么还没走啊?这么冷,你找个干处站着呀!”
屋檐的青瓦堆叠出一线窄窄的庇护,可肆虐的风卷着雨丝蛇行般钻进来。
崔国栋蜷缩在檐角,粗布衫吸饱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顺着衣角不住往下淌水。
闻言,他抬起头,冻得发白的脸泛着清透,睫毛凝着水珠,苍白反倒衬得眉眼如画,在雨幕里清冷又夺目。
借着门缝透出的光,崔国栋看到了冯兰英抱着孩子站在檐下。
瞬间,他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欣喜,冲着她大声喊着:“英子!”
然而话刚喊出口,其他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看见他的英子皱了眉,细细的柳叶眉蹙在一起,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