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轻装上山。
“大鸟,我怎么没见到有什么大鸟?”方漫关举着火把跳起来指了指高树上的草窝,说:“这种叽叽喳喳的是你说的那种大鸟吗?顾小公子?”
顾自逸看着巴掌大的潦草鸟巢,嘴角随便牵了抹笑:“不是。”
“那你说鬼是只鸟,是什么意思啊?”方漫关追问。
顾自逸默了半晌:“字面意思。”
方漫关在火光里转过那张迷茫而真挚的脸:“……”
没等到对方回他一个礼貌而尴尬的笑容,顾自逸脚步轻顿,食指落于唇前,冷静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连同方漫关的其他人也跟着原地冰封。
一息。
两息。
数不清几息后,夜风卷着树叶翻着跟斗乱七八糟地凌乱,除了簌簌簌的风声,天地之间便只余下风与草树花的磨皮擦痒声儿。
方漫关茫然得像只野生猴子,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眼睛,咋呼道:“什么?”
顾自逸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很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
心把嗓子眼挤着揍了一顿的众院生集体:“…………”
片刻后,顾自逸在一众“审判”性的目光下埋头笑出了声,他摆摆手欢道:“不是你们真没听到什么吗?”
“?!”
才褪下的惊恐又裹满心头,东西探望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院生们此时此刻就像探了一条腿进入深河,幽凉河水时不时漫上腿根,又哗啦撞碎在肌肤处,滑滑的,凉凉的,舒舒服服得想闭眼休憩时,忽然有人大叫一声——“河里有东西!”
于是那种凉滑瞬间就变味了,简直成了摄住心口的蛇信子,绕啊缠啊舔啊舐啊然后——“唰”地咬破皮肉!
方漫关捂住脑袋就地蹲伏:“听听听到什么?”
叶晴挨着他蹲下,四处张望着问:“……是是那个女鬼吗?”
柳狂华飞快地抽出剑举向月光阴影那处:“啊我他娘的顾云衣你他娘的还真他娘的邪门啊!”
柳德才捞出刀,就见三五个糙汉子哆嗦着蹲靠在他背后,像八爪鱼一样四五六七只手啊脚啊尾巴啊就扒他身上了,他举刀边乱劈砍边大吼道:“有本事出来啊!来啊!”
……
一刻钟后,山腰老杨家院口。
柳狂华抱剑冷酷地走在最前,回头皱眉道:“不是顾小公子我现在还怒火缠身随时要爆发,你有事没事吓我们是怎么个事啊!”
顾自逸腼腆地笑笑:“对不住对不住。但论胆量,我以为,没想到嗯……”
他尾调拖得有些长,听着倒怪促狭的,全然没了一刻钟前那种白衣独立黑夜、低眸让你侧耳听的鬼魅感。
“我们胆子自然比你大,只是连凌院生都陪你撞鬼了,”柳狂华强行挽面:“我还就真以为要跟着你见人生第一只鬼了,没想到你是玩我们呢!”
顾自逸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他生得精巧如玉,眉眼尤其出挑——此时笑意浸染,眼眸里装满了星光,亮荧荧的。
飘于他身侧俯瞰的柏安看得有些晃神,浑然不自觉地,嘴角也跟着牵出些上扬的弧度。
可怜老杨在这间不是一般凶的房屋里还能睡得鼾声连震十里,估计门被拍得稀巴烂他那酣睡的鼻涕泡还能原封不动、甚至还能突突变大。
基于此情况,钟策先让力大如牛的柳德从破烂空洞的窗户口翻进去给老杨拍了两下背,而后礼礼貌貌地自外叩响房门,温和道:“开门,春阳院。”
“来了。”老杨迷迷糊糊坐起来开了门,困乎乎地说了句:“怎么睡得背疼……诶大侠你们是来还我儿清白的吗?那死女鬼抓到了?大半晚上的要不要吃点喝点什么但要这吃的不多只能将就将就?要不今晚在我这睡一晚上吧我这儿床多?”
钟策:“……”
他摆摆手:“您方便出去走走吗?”
外面黑灯瞎火的,方便怕是谁也说不出方便的。方漫关小声抱怨一句:“钟兄你这说得也太直接了吧。”斟酌许久后他在老杨浑浊的目光里说道:“我们想看看这间屋子,您出去溜溜弯吧?”
老杨听不出差别,点点头:“哦,好,好。”
他叼根卷烟多裹了件厚外衣就出了屋子,到门口了才远远回头说了句:“我等会就回来啊。”
“好嘞!”
屋中装潢毫无特殊可言,普通人家有的锅碗瓢盆这里都有,但要说再有些别的,诸如字画古玩,也是毫无痕迹了。
柳狂华潦草地转完两圈,食指指腹擦过窗户槛,带出淡红色长痕,她嫌弃地啧了声:“都两三天了,血迹不擦擦都敢睡,老太爷的心果然不是一般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