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钱勤听到风声急匆匆从前院赶来,一进来就看见场地内一站一倒快死没死的两个“血人”,顿时眼前一抹黑。他挥舞着双爪忙不迭地跑过来想扶顾自逸,却见顾自逸眉眼微垂轻轻摆手,拒绝了。
他作罢,于是又同手同脚到边缘墙角下去捡凌恒——这位小生还是蛮听话的,乖乖让他搀扶,啊!气息弱成这样怕是快要死嘞啊……钱勤惊得口舌生疮,飞快坐下把备用应急药丸一骨碌硬塞进他嘴里。
猛怕胸脯顺完气,凌恒眼皮颤动,那是暂时死不了的意思。
钱勤窜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安生地落回原位。
“禁止私斗,禁止私斗,这是不是进春阳院第一天我就反复强调过的规矩。”钱勤苦口婆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摊手说道:“况且实在是想打,也,也不能拼成这个样子,闹出人命怎么办?再说要真闹出人命我该怎么办?好生说了规矩,你们不遵守,受罚的最终还是我!我找谁说去?”
“……”众生沉默。
钱勤转向脚边一抽一抽的凌恒,道:“凌小生,好胜心不能当饭吃。行走江湖,讲究……”
凌恒听完,抽搐得更恶劣了。
眼见他就要转向顾自逸苦口婆心,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陶嘉月步步翩跹,笑弯着眉眼高声说道:“瞧顾小公子都伤成什么样了,快先搀进药院照顾着。我来替他挨骂,行吧?”
院里哄然一阵唏嘘:
“顾小公子艳福不浅哦~”
“哟哟哟,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护上了?”
“怎么感觉挨骂的苦全让凌小生吃了——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哈哈哈……”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凌恒眼睁睁看着陶嘉月热眼灼灼地目送顾自逸离开,那眼中浓情蜜意、满目情思;尤其是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指甲盖都散发着浓烈的相思,估计满心都是“跟上去搀着!”……看清这一幕,他呛咳一声,“哇”地又吐出一大口热血。
“!”钱勤眉毛乱飞:“凌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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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自逸醒过来时,天已沉沉黑,遥远的山尖顶盛一轮明月,送来柔和的白光。
食指点在床沿发出几不可闻的动静,他挣扎着掀起沉重的眼皮,第一眼望去,屋内陈设一片薄雾朦胧,睁眨多次才逐渐显出实形。
基本清醒后,意识之外身体之内的痛意就开始密匝匝地钻进心口,疼得他嘴角抽动。
他慢吞吞爬起来,正要问有没有人,面前就闪来一只瓷杯,热气里蕴着冰凉的声音:“喝药。”
顾自逸慢半拍,视线由下而上锁定瓷杯之上的脸——屋内灯火通明,柏安似乎更加透明,但依旧能窥清五官轮廓:剑眉斜飞入鬓,冷漠无情的双眼形状略显锋利,眉骨作衬眼窝偏深。烛火幢幢光影婆娑,窄挺鼻梁平直拔高,阴影之下嘴唇薄薄一片。
他一时没挪开眼:“你……”
柏安不明所以,瓷杯向前,在他唇前方寸之距处停住,淡声:“喝药。”
“哦。”顾自逸这才伸手捧住瓷杯,交捧时指尖不慎擦过他手背,沁入肝胆的寒意从指尖簌簌爬进心脏。他身体僵定半刻,才若无其事地衔住杯沿,缓缓把药汤灌进口腔。
将吞没咽时,他在不大的瓷杯里悄悄抬眼,打量着那张略微虚形、但着实出色的皮囊。
“顾小公子——”陶嘉月摇曳着红裙敲响门,柔声一喊。
“!”偷窥被打断,顾自逸无端冒出一股心虚。以致一口药汤径直呛进鼻腔,他反应迅速地将瓷杯扔床边,下一刻脑袋就探出床一顿猛咳:“咳咳……嗯。”
“你没事吧?”
听这动静大觉不妙!陶嘉月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一掌拍出夺门而入,正要上去替他拂背,就见顾自逸缓缓抬手,那意思是不用。
“你哪里不舒服?”她收回手:“大夫刚把药汤放屋里,提醒说趁热喝。来,我倒给你喝——诶,你自己倒了?”
不是我。
顾自逸缓缓坐直,视线越过她落在其后负手而立、门前望月的柏安的背影上,心头像被火星子溅到一般烫灼着微颤,他嘴唇微张,转向陶嘉月:“嗯,谢谢。”
陶嘉月欣欣然接受了这声道谢,尽管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是倒水还是递杯了,索性不管,捞过木凳坐下说道:“小公子恢复能力不错。我听大夫的意思是,你这两天几乎没睡,还受过伤及肺腑的内伤……你没事吧?”
有事,顾自逸下意识想骂鬼一句。
可目光落回重新圈在手心的瓷杯,他舌尖轻顶上颚,沾拂药汤而异常润泽的唇却张合着送出一声:“没事。”
而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柏安正侧身,背倚门框微微抬头,目光恰巧从他唇间滑落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