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芸双手推在他两条胳膊上,勉强站了起来。
她强忍笑结果破功,“公子你这是……”
这是蹭了一脸的锅底灰?她觉得自己笑得很讨打,连忙闭嘴又道:“公子的解药制作成功了吗?”
“嗯。”宁让的脸黑得看不出表情,倒是两只眼睛一如既往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那岂不是就能告别这该死的灼热了?重芸大喜过望。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解药。
“公子的解药吃了吗?”
“还没。”
“那我们……一起吃?”她摊出手掌,摇尾乞食的小猫似的。
一起吃……
宁让肩膀一僵,将目光转向无边的黑夜,“我们吃毒药的时候并不清楚到底吃了多少,所以解药不好把握用量。”
这么讲究科学配比?重芸倒是对他这新款毒药不是那么了解。
重芸点点头,她那会儿误打误撞,吃的不过是宁让嘴里剩的,想来应该算是少的那一部分。
“我应该吃得少。”重芸继续摊着手,“所以解药我也少吃点吧。”
他摊开手,手掌上出现一颗黑色的药丸,看起来与平常那些黑不溜秋的丹药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扑面而来一股腥味儿。
重芸想起那一条刚入药的红蛇,连忙伸脑袋往厨房里看,却只见地上有干透的血迹,“蛇呢?”
宁让垂眸望着那颗药丸,“这里面了。”
那么大一条蛇全部炼进了这一颗药丸?君子远庖厨,重芸爱吃肉,却不爱和那些动物生前有什么牵扯。
那蛇她既然见过了,现在知道它都进了这一颗黑色的药丸,怎么看都觉得这药丸就好比那蛇化形而成。
她咽了一口口水,“要不你七我三?”
宁让脸上一脸黑,手上倒是白白净净,难道作为一个古代的药物实验者,也遵守双手保持洁净的规矩?
他将那药掰了一块给她,“试试吧。”
这么分而食之,倒像是在尝试吃什么不得了的好物。
重芸尽量不去闻那药丸的味道,扔到嘴里囫囵吞枣。
她都吃完了,却没见宁让进嘴,啥意思?冷久了冷傻了?
“公子你怎么不吃?”
“我先看你反应。”
靠,拿我当试验品!小人。
但除了信任重芸没有他法,那带着腥气的药丸下肚,喉管感到一阵清凉,那凉意直冲肺腑,简直给了她久违的冰爽感受,如坠冰窖,如浸水里。
“怎么样?”
“还不错。”
“再观察一会儿。”
重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那么烫,许是中毒久了,就算吃了解药还需要一定时间。
重芸想起他忙着做解药,却没吃饭这件事,连忙去小屋子里掏出一块肉饼,“给你,但是凉了。”
忙了好几个时辰,他确实饿了。宁让接过饼的时候,重芸那柔滑的指尖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滑过。
她想:如果药效够显著,两个人恢复了正常,很快便能返回须台城。她想起自己此番出行,宁让的七天假期,在温泉行宫耗了一日,在方魔城耗了两日,今日正好是假期第四天。
初一的前三天和后三天都属于他们良国官员的节日。
也就是说,今日,便是真真正正的元日。
她看着正在啃着冷饼的宁让,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家过春节的瞬间,突然有些难过。
初一不应该一家子坐在一起,喝着酒唱着歌,热热闹闹的嘛。
在他们家,没有结婚的子女都是有红包的,她一边收父母和和哥哥给的红包,一边收到他们“温情”的问询:“朵朵,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家看看呗。”
“生意太忙,赚钱呢。”
妈妈:“恋爱又不耽误赚钱,你看你哥,结了婚收了心,生意还越做越好了。”
重芸:“他是他,我是我,我新时代独立女性,就喜欢享受独身的快乐。”
哥哥:“你们别问了,问了也是白瞎,我们家朵朵单身贵族的人设还得再立一立。”
爸爸:“这不关心你妹妹嘛,她年纪轻轻扎根深山老林种药,又苦又累,林子里面有什么,只有实心的木头和未开化的豺狼虎豹!”
重芸那会儿简直想用棉花将耳朵塞紧一点,现在想起来,那些嘴碎的关怀和絮絮叨叨的说教,都像是隔了好远。
不仅仅是6年时间的阻隔,而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阻隔。
她第一次穿进这本书第一个角色的时候,曾经无比想要回家,但是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有办法。
似乎所有力气都像打在棉花上,她拼命挣扎、使劲对抗,表现得越是异类,越受人排挤,于是她将自己那些“异类”的表现逐渐收起来,学他们讲话,学他们写字,学他们穿衣吃饭,将这个世界的规则学了个遍。
但即便是顺从、融入,这些剧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妥协,而变得扁平顺畅。
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大年初一,她与颜回音坐在冷冰冰的屋子里,炭火被人淋湿了,半天燃不起来。
她们俩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