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时,莫该正与一个美人坐而饮酒。
杯盏凝金,酒颤颤。
芳沅将那刀子劈过去,他朝后一闪,马上怫然:“疯妇!”
因力气甚小,身犹带伤,她被莫该拧住一条胳膊压在那酒案上,有侍从进来,也一并将她捉拿……
晚些时候,天泣雨,色昏昏,芳沅被绑缚在床,忽听得外头又生动静,人声如沸马嘶鸣,像是打仗。极快,那帐帘子被一道掀开,葛术虎冲进来,将芳沅抱了,未待说些什么便往外跑。他活生生、温暖暖,芳沅一见,生欢喜心,连日的磨折也忘了,只一味叫道:“葛术虎——葛术虎——”边叫边滚泪,泪无穷……雨点极大,打在她脸上,一片模糊……葛术虎为她解了绑,怜道:“四儿不怕!大王子来了!”她便带哭腔:“我不怕,我不怕。”芳沅窝在这怀中,抱其颈,身如芭蕉泡影,摇摇欲坠……连夜行路,赶至乞颜帐中,她匆匆洗过澡,头脸不沾胡尘,又被葛术虎抱至榻上,情语切切。他问:“可伤着不曾?”芳沅一听,泪又直直而滚,于是他慌道:“倒是我问得不好了。”芳沅只说:“痛。”
“什么?”
她将衣裳解开,鞭痕道道。
葛术虎心惊,将那伤痕摸过……
“你还要我么?”
“四儿?”
她褪尽素衣,扑道:“我这便还你的恩!”裸肩如云中月,那泪珠儿又缀两行,无穷……他呆愣愣、傻憨憨,但忽而明白了,心犹钝痛,立马将她紧紧抱了,泪横欲流、怒海将沸,低吼道:“我去找那个牲口算账!为你报仇!他逃走了!”芳沅哭道:“我们不要再分开了——不要再分开——”葛术虎抱得甚紧,又恨道:“我不会放过他的。”芳沅仍问:“你还要不要我?”葛术虎低沉道:“傻姑娘,我马上要你。”他急急地朝她那唇上吻了,将脸细贴胸前,艳光一片;也自解了衣袍,肌骨兼美,因怕她疼,尚不敢发力,可她因受过伤,细麻麻地疼痛,于是吃痛地掐着他的背……未敢恣意,未敢尽兴……她又哭了,但抱而不松,只叫道:“葛术虎——葛术虎——”他问:“可是还疼?”她低泣道:“葛术虎——”……她伏在他怀中,将他搂了,左耳贴其心口:“葛术虎,我真喜欢你。”他笑道:“傻姑娘。”
“我真的很傻吗?”
“傻虽傻,却可爱得紧呢,过去,我常趁你不知时偷看你,看得痴痴迷迷,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的姑娘呢?等我们都老去,儿女长成,不知又会是怎样光景。不对,我们四儿永远是小姑娘……永远、永远……”葛术虎道,“我的四儿,你可知道,我爱一个姑娘,她的裙子比春草绿,脸比樱桃红。”
彼此相抱,静静许久。
又听芳沅道:“在我小时候,有一回,我与家中姊妹夜赏荷花,我偷采一枝,跌足水下……一个莲舟少年将我救起,衣鬓湿透,未见容貌,只知他那腰上系了一支涂金的竹笛——是你吗?”葛术虎闻言便将这事细想过,又笑道:“——原是你吗?”她也微微、淡淡而笑,将他胸前抚摸,说道:“你救了我两回,我这命是你的。”葛术虎又道:“我们不等了,莫不如明日便成亲吧,你说好不好?”芳沅点点头,叫道:“相公——”这一声叫得软,他也应道:“娘子——”半抬了身,往她那额上、颊上、下巴颏儿上皆啄过,又说:“我讲几个故事哄你睡。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大草原上,有一个女子独带着两个儿子过活,一日梦见一个浑身上下发金光的人从窗外进来,此后她便怀了孕了……”芳沅笑道:“哪有见着个生人便怀孕的,必是你哄我。”葛术虎道:“故事就是这样讲的,你如不爱听这个,我们便换别的,唱歌儿好不好?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她听了,那泪又衔在睫翅之间了……
这帐子响着、荡着他的歌声,仿佛将她浮起,如醉酒……
芳沅醒来时,被内空空,余温亦无。
她的心狂乱不已,扯了一件衣裳过来便要寻他去,这时便见那汪鸣柳携了一把匕首进来了。多时不见,鸣柳像比往日晒得黑一些,只那眼还是水滴滴的眼,将那匕首往芳沅手中塞了,语犹傲然:“从塔塔儿部回来,岂会干净!你这样的脏东西,是配不上大王子的,识相的便自行了断。”芳沅接了匕首,怔怔半晌,还待说些什么又遭她打断:“我可不要听!死了才算干净!”
那刀尖亮如一片月刃……
僵持时,葛术虎也进了来,见状马上夺过了这刀子,问道:“竟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