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寻树起身,用一种很痛苦的表情:“我想问,她是谁?”
披起大衣,朱颜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和你一样。新生。”
“为什么她能给你献花?又为什么大家都关注她?姜倾都和她……”朱寻树到最后甚至很难开口,“我并不想说我反对她们来往,但这显然有些敏感,在这个时候。”
“寻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园比赛,你也不必通过这个渠道来当总席。总席不是由基层人员一层一层熬二十年升上来的。”朱颜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总席最起码要姓朱吧,虽然说男性优先,我也只是得了一个断档期又实在能力太被认可的巧合——可你也不该这么视总席为囊中之物,全世界为你开路吧。”
朱寻树恢复了点理智:“很抱歉,姐姐。”
朱颜冷声:“除非在家里,不然请叫职称。”
这句话实在是太压人了,朱寻树虽然平日不太把情绪挂在脸上,可他还是有些年轻。他涨红着脸,又说:“朱总席,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下届总席不停地创造困难呢?”
创造困难。朱颜再用一种怪异的嗓音咬了咬这四个字。随后,她轻哼了一声,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仪态却很好地舒展开来:“不把火嗣大赛的名额内定给你,就是给你创造困难,这你也太脆弱了。”
朱寻树盯着朱颜大衣的胸针看,那是个大块的翅膀红宝石,像血一样凝结在她的胸口:“朱总席,我说的是青龙行商会。就算是大学生,也可以提意见吧,我毕竟也是学生代表: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明白。金珑的死……”
朱颜面色一凝:“他们为了一个没有定罪的案子,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赴死,所以你这都看不出来,他们的信仰团结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吗?”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这件事情,根本轮不到现在的你参与。我劝你多下下棋吧。”话说到最后,那语气更是收都不收一点,像在训什么低人一等的动物一样。
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几句话弄得无法再继续交谈。朱寻树又一次坐下,而朱颜却在临走前,像是又特意给她卖了个好:“你刚刚说了谁来着?姜倾?”
是。朱寻树闷闷的。她的父亲是二十四区点大法官。
朱颜好奇了:“你说这两个人——她们两个是都是女生吧——姜倾和她怎么了?打架了,还是恋爱了?”最后一个词用的是玩笑的口气。
朱寻树说:“据我对姜倾的了解,她很在意沈坠兔。”他皱眉,“您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朱雀灵从来不会在预测报出外姓人,她的名字却偏偏在里面……”
“不是还有一个‘林云客’吗?”
“她不会。”近乎是毫不犹豫的,朱寻树斩钉截铁,“她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
朱颜没有再问下去了,自动大门升起,她直接就转身除了大门,把朱寻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只留下红宝石的余晖消散在空气里。、
但是,总有一股血腥气。
是的,再一次近距离地见到朱颜,坐轮椅的沈坠兔被推着过去,让朱颜关心的时候,沈坠兔觉得哪怕她身上不穿一点朱雀区喜欢的明红,她身上总围绕着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血腥气。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沈坠兔往朱颜那里走,朱颜给的借口是“慰问颁奖典礼出现的意外。”她今日的民众支持率有因为主动发兵,损失消耗过多而下降,海的另一头,已经有一场记录在后世的不正当战争被悄悄挑起,而战争的另一面,她就这么英姿勃发地站在和平的校园红楼的最顶层,等待与一个学子的见面,丝毫都看不出因为她的一个决策,已经有近乎万人无家可归,失儿丧女。
风起来了。
天台的后面还是一架直升机。朱颜身后,何同衣已经戴着耳机墨镜,坐在了副驾驶候命,同时,她的心脏处接着无数的仪器,也包括朱颜背后的一根。这意味着最高风险的任务,连命线,朱颜死,何同衣也死。
沈坠兔的排面,也算是给足了。
到了跟前,沈坠兔虽无病也不站。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用一个笑代替了问好。又是朱颜在一片机翼的杂声中先开口:“我记得,那时你给我送了花,是吧。”她跟着友好地笑了笑,“还有好多人问起你,说是到底受什么伤,才要坐轮椅。”
此时,沈坠兔对朱颜的立场已经不如先前那样单纯而坚定。她只是定定看着朱颜,没有接伤的话茬:“朱总席,我很荣幸,可以有机会和您共进午餐。”
见沈坠兔被戳破无伤还是不起身的态度,反倒是朱颜主动蹲了下身。沈坠兔的长发在风里像网一样地绽放开,更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清澈,无害地还是像橱窗里的精致娃娃一样。朱颜本来已经收了笑容了,这次第二回的笑更官方了点:“不必自谦。这顿饭是庆祝你的嗣生荣誉,非常时期,我定在了在朱雀行政楼,所以得一起上直升飞机。你要不要下来。”
沈坠兔不答不站。
铺天盖地的直升机杂音笼罩了整个红楼天台。过了一分钟不到,沈坠兔顾左右而言他:“朱总席,燕寻大学红楼的名,出自《红楼梦》。当时有人觉得不吉利,说红楼红楼,终究是黄粱一梦,是您的祖父说了一句话,才让这个名传下来的。”
朱颜低一低眼,以总席之身,很耐心地跟着一个学生的话茬走:“他说:《红楼梦》曾言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戒大于玄,更何况贴色贴景,当用此名。”
沈坠兔微微笑了:“是。可我身为燕寻大学学子,更喜欢那句‘身前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她遥望了一下天台的边界,目光绵延到无尽的远方,“朱总席,如果我说,此时此刻,我想回去,您会同意吗?我实在体弱,受不了直升飞机,让姜倾来替我把。她啊,是完全可以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