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离:“所以你们就自作主张的降了工匠的月银。”她笑了笑,又问:“你们一个月几两?”
“回二姑娘,五…五两。”主管音色越说越低,如芒在背般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姜照离语气陡然锋利:“既是进账不好,你们几人的月银为何不降?”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洛城的百姓一年的收入平均在二十两银子左右,他们甚至还不及旁人的零头,想此,姜照离心中愈发温怒。
父亲在世时,这些工匠的月俸就已二两银子,如今十年过去,不增反降。
姜照离抬头,手指微弯的点了其中一位工匠:“你来说,他说的可属实。”
工匠胆怯地上前一步,闷声回:“属实。”
春桃见状,立刻端着架势说:“今日二姑娘来便是来为你们做主的,你们尽管说明委屈与不公,二姑娘作为新任家主,不会坐视不管,也不会叫你们事后受委屈,若你们今日不肯说,待二姑娘走后,谁还能替你们鸣不平。”
工匠抖了抖,微抬头,眼中似闪着希翼的光,可待看到一旁死盯着他的管事时,那抹光瞬间又黯淡下去,他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姜照离喟叹,她站起身,试着用感情唤醒他们沉睡十年之久的良知:“我相信你们其中定有人跟随我父亲的,我父亲是什么人你们都知道。”
“您是不是姜大爷的女儿?”有人犹豫几番,大着胆子问。
姜照离点头,直视那人:“正是。”
“父亲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凡遇到不公者要主动告知,若说出后依旧遭受不公,那便合起伙来推翻这不公之人,自己做公道的主人。”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脸上绽放出久违的、惊喜交加的笑。
“不愧是大爷的女儿没错,性子跟大爷像极了。”
“以前只有大爷才把我们当人,为我们鸣不平,如今他的女儿当了姜家主,说不定会如大爷一样对咱们。”
“咱们且信一回。”
几人说着便跪了下来,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无助的掩在面上,老泪纵横:“二姑娘,我们这些年日子过的苦啊,当初我们几个一路跟随大爷,也算是这坊中的老人,大爷对咱们几个极好,时不时问候,探望,大爷去了后,这坊间再没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的月银也从当初的二两降到一两,后来又降到五百文,现在外头工事难做,大家也都忍着。”
“他们几个猪狗不如,不仅克扣我们的钱财,还威胁我们,若是敢说出去便将我们赶出姜家,我们一把年纪,若离了染织坊,还能去哪挣银子?”
“是啊,自从大爷走后,姜府也没说让谁接管,姜家人几年都不来一趟坊间,什么事都交给他们全权做主,这才助长了他们的风气。”
姜照离仔细听着,心中温怒愈盛,她眉眼微冷的睨着几名管事,一字一顿道:“你们几个还何话要说?”
“二姑娘,他们都是工匠,自然是同仇敌忾,您不能听信他们的片面之词,您也该听听我们的说辞。”管事道。
姜照离扯唇,视线扫过她们的逐渐破裂的面容,不怒反笑:“都不服?好,来瞧瞧这是什么。”
接到姜照离示意后,春桃从袖口中拿出一本账簿丢到郭道全面前,上头全然记录着工匠的月俸及他们贪脏工匠银钱的证据。
姜照离:“你们将克扣工匠的银钱私自装入囊中,我已差人调查过,在钱铺中,你们每月都有多余的银两进账。
按理说你们一月也不过才五两银子,除去日常开销,攒个三两不成问题,可你们的妻子孩子却各个衣着华丽,我瞧着那面料绝不是三两银子便能解决的。”
几人不可置信地互相看对方,心中猜测是谁走露了风声,那账簿是他们几人为了方便分赃,特详细记录着工匠的总月银,他们一直好生收着,如今是如何到姜二姑娘手中?
管事见事情败露,面露慌色,纷纷跪地求饶。
姜照离睨了眼悔恨交加的几名管事,冷笑:“看在你们前几年还算尽心的份上,我便不去报官,但你们克扣工匠的银钱便算作你们离开染布坊结算的工钱,明日便不必来了,你们都记住,姜家绝不助长歪风邪气。”
语罢,她看向在场工匠,缓缓开口:“从今日起工匠的月俸涨至五两,且每人补两年工钱,表现优异者,可竞当管事,管事薪资每月涨至八两。”
“管事竞选规则依旧,优异者先。”
竞选的规则曾是她父亲留下的,凡事皆靠能力,不用改之。
众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伸着五个手指在面前晃荡,硬是愣了许久的神,不仅补工钱,还每月给五两银子,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更让人振奋的是,他们也能竞选管事,且不限男女。
离了染布坊后,姜照离回头望向依旧紧闭的大门,此刻斜了些缝隙。
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那些工匠喜悦交加的脸,她倏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而大门也不似方才进去时那般压抑冷漠了。
这原本便是他们应得的成果,她不过是将事情回归正轨,为何他们要泪眼蒙蒙,感激涕零的望她。
倏然又想起殷肃与她说的那番话,姜娘子可曾见过啃噬树皮、草根乃至吃土那难以下咽的滋味。